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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末路


连绵的台塬丘陵之中,三千余步骑正在行军。

    郝振威有些不安。

    他吃过一次被骑兵冲击的亏,那次是半渡而击,兵法中着重强调了一遍又一遍,没有任何办法。

    这次出击攻渡口,乘兴而去,败兴而归。最坑的是,辎重都没带上,就只有几十辆大车,带着一些随军征战必不可少的物资。

    远方的山谷内,还有营地,还有大车,还有粮食,只要抵达那里,他们便可得休整。

    北风呼啸,就像在鬼哭狼嚎一般。

    郝振威听得满心烦躁。

    葛从周这厮,装什么装!什么两路并进,利用山地地形,使邵贼骑兵不得进?那山能走么?怎么拉大车?说不得,还是得走相对平坦些的地方。

    风又大了一些,天空阴云密布。这才十月,不会就要下雪了吧?

    前方是一段险狭山路。

    他们这三千多人也是积年老卒了,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主力先在隘口外列阵。

    随即抽队,两队百人一起,密相连接,枪旗两边,弓弩居外,缓步前行。

    前队过隘口之后,择有利地形布阵,弓弩伏于高处,长枪列于前,接应后续部队过隘口。

    当然也有不想这么麻烦的,那就听天由命了。或许过十次都没事,但第十一次就出事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国朝军制,即便是内线行军,也要这么做。

    常年征战的北方藩镇都能遵守,但如果承平日久,怕是就不行了。无他,嫌麻烦!

    或许有人说可以远远散出斥候,这个确实有用,但也不能纯靠这个。

    他们这三千多人,前后左右四个方向,五里内各有一名斥候,十里外又各加一人,十五里外再加一人,再远就没放了。

    有的军队行军时,会放到三十里外,斥候还是两三人一组,各带两三匹马。

    斥候当然有用,可若是觉得很保险,古往今来,还会有伏击这回事吗?

    此时北方五里之外,一场血腥的搏杀刚刚结束。

    一名汴军斥候捂着脖子,呵呵地往外呼着气,嘴里全是血沫。

    两名夏军斥候大口喘着粗气。

    生死搏杀,只在一瞬间,但却极其耗费精气神。

    一人收起汴军斥候所带旗帜,走到高处,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将旗卷着举起。

    这是表示无贼的信号,若有贼,则将旗张开。

    另外一位斥候看到,会举旗回应。

    当然这是白天的做法,晚上会更复杂,三五人一组是必须的,还要设潜伏的暗铺,但还是那句话,做不到百分百保险。

    不过晚上会扎营,危险性也不一定就比白天大,前提是你的营寨按照规矩来。

    举完旗后,夏军斥候消失在了山坡后。

    他脚下的山谷之中,大群骑卒牵着战马,离开了休息阵地,准备出战。

    郝振威骑在马上,左右张望。冯霸则在想着事情,心不在焉。

    猛然间,前方的山林之上,一斥候高举旗帜,旗面舒展,仿佛隐隐带着血色。

    “有贼军!”不用郝振威说话,都虞候已经看到了,立刻大声示警。

    军士们一片慌乱。

    都虞候带人上前,连踢带打,勒令军士们镇定,开始列阵。

    都是老兵了,若一般情况下,根本不会慌,但这次不一样!

    马蹄声都已经近在耳朵旁边,必然是在五里之内,甚至更近!

    郝振威大吼一声,下令骑兵上马,跟着他往前冲,给步兵布阵争取时间。

    冯霸也警醒过来,他召来一将,令他带骑兵跟在郝振威后面,随时支援。步兵旁边还留了一些骑卒,不过两百来骑,用做关键时刻的反冲杀。

    仅有的几十辆大车被拉了过来,横在道路之上,充作障碍。

    车还是太少了,若多的话,放置于步军两旁,令盾手、矛手、步弓手上车,利用射程优势驱逐贼骑,大军缓缓前行,说不定还有机会回到营地。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此番去攻浮桥渡口,根本就没带多少辎重车辆!

    不远处的山坂之下,大群夏军骑兵斜刺里冲了出来。

    一些手持骑枪的冲在前面,但更多的人则往两翼迂回。

    郝振威边将出身,骑术自然不弱,一杆马槊被他使得出神入化,迎面厮杀时便挑起一人,随后一扫,再打落一骑。

    两侧山坂之上箭如雨下,甲胄之上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可笑的骑弓威力!

    不过还没等他笑完,突然马失前蹄,瞬间滚落马下。

    一骑向他冲来,矛尖闪烁着寒光。电光火石之间,他猛地一躲,避开了这记杀招,不过兜盔被人打落了。

    他定了定惊魂,正待寻找一匹空马之时,又是数骑冲来,其中一人连发两箭,一箭落空,一箭鬼使神差般地正中他没有兜盔保护的额头。

    鲜血浸透了红色的抹额,继而糊住了双眼,郝振威仰面倒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厮杀仍在继续。

    银枪都四千余骑倾巢而出,复杂的地形给他们提供了极大的战力加成,令他们得以充分发挥骑射优势,用箭矢伤敌。

    数百来自昭义镇的骑兵也阻截不住从两侧绕过的游骑,两条长龙绕过山坂时速度有些降低,但仍然一往无前冲了过去。

    “嗖嗖!”步弓在骑卒射程外齐射,冲在最前面的银枪都骑卒纷纷落马。

    剩下的骑卒绕过凌乱的车辆,马速再度下降。

    冯霸的步卒们三人一组,互相配合,将骑卒打落下马后用刀斩杀。

    这是昭义步卒的绝活,中唐年间号称昭义步卒冠绝天下,步兵大阵被冲开后,经常三人一小组、三小组结成一大组,将骑兵打落下马,一一斩杀。

    这其实是一件比较奇葩的事情。步兵大阵被骑兵冲开,一般来说死定了,但昭义精兵还能继续厮杀,直到实在撑不住,最终崩溃,但敌方骑军将领估计想死的心都有了,这交换比亏啊!

    到了后晋末年,就是这些武德充沛的民团乡勇、禁军步兵打得契丹骑兵毫无脾气,阵型被打散后,还在继续厮杀,以步兵交换骑兵,让你亏出血。

    但他们今天的表现有点水,可能是投奔朱全忠后士气低落,也可能是太仓促了,只有一部分人还在舍命搏杀,后面的人明显有点犹豫,关键时刻差一口气。

    封建时代军队的通病,水平起伏太大!

    高光时将破阵而入的骑兵勾下马来,像杀野狗一样斩杀,水的时候被人追亡逐北,乱得不成样子。

    后阵还在射箭,但明显稀稀落落了。

    留在最后的两百多骑兵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反冲杀一波,最后挣扎一下。

    就在这时,西边的山坡之上,突然擂响了战鼓声,还隐隐有喊杀声响起。

    这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骑兵一声唿哨,趁着还有段距离,直接拍马狂逃。

    冯霸也翻身上马,准备逃窜。

    但数十骑迎面而来,左右两翼又有人包抄,追逐一段之后,亲兵死伤殆尽,冯霸战马被箭矢击毙,跌落地上,高呼“愿降”。

    乱军之中,谁听得见他的话!

    数骑抢攻而上,冯霸大怒,用手中铁锏砸落一骑,不过脑袋很快高高飞起,重重甩落下来。

    汴军两将,皆亡矣。

    两将阵亡之后,一些汴军溃兵往山上逃窜。

    逃不走的步卒则绝望地留在原地,用步弓射落靠得太近的银枪都骑卒,还有一些人跪地弃械,口呼“愿降”。

    到了最后,抵抗的人越来越少,投降的人越来越多,器械扔了一地,看着颇为壮观。

    杨弘望策马上前,看着凌乱无比的战场,有些感叹。

    河陇羌胡的战斗意志,比他们差远了!

    那些羌胡野蛮是野蛮,但形势不对的时候绝对不会负隅顽抗,要么逃走,要么投降,干脆利落地很。

    他又看了看北面的群山,有银枪都骑卒下马,追击着正往山林里逃的汴军溃兵。

    李克用打昭义镇打了几年?好像不短。

    去年李克用下令昭义镇选五百精兵送往晋阳,估计也是看中了这些步卒的本事。不知道今日战场之中,又有几个是那五百之一。

    大帅对昭义步兵是有感情的,最初的铁林都之中,就有陈诚拉过来的不少昭义兵。

    若能得到昭义五州,从百姓中拣选精壮,练个几年,又是一支步卒铁军。

    其实他们民间的基础很好,募来的新兵,很多人都掌握最基本的技艺,训练成本会大大降低。

    可惜了,在李克用手里,他还不好好治理!

    “军使,大概俘两千人上下,昭义兵、汴宋兵都有,同州兵极少。”王崇过来禀报道。

    事实上准确的人数还没统计出来,他只大概扫了一眼。

    “杀贼千余人,还跑了一些,要不要追?”

    “让折嗣伦的人去追吧,他不是来了么?”杨弘望扫了一眼西面,刚才击鼓扰乱敌兵军心的就是跟过来的折家子弟。

    “集结一千骑,让俘虏带路,前往其营地,取辎重而还。”杨弘望下令道:“今天这一仗,也有运气成分,赶上汴军轻装行军而返。罢了,都打赢了,没什么好说的。回太阳浮桥,渡河南下。稍事休整,蹭一蹭折家的辅兵。对了,冯霸的首级处理好,装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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