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缆接不上，什么叫电缆接不上？”在组装工厂的工程师办公室，罗尼·柯维因发出了极为刺耳的咆哮声，回荡在房间之内，整个组装车间里的人都可以隐约听见。

　　工程师面对暴怒的首席运营官，瑟瑟发抖，但是他还是将现在的情况给罗尼说明了一下：“柯维因先生，就在刚才我们对A380进行组装时发现德国和西班牙生产的零件无法与机身进行电缆连接......”

　　“Merde！”罗尼开口就是一句法国国骂：“你是以为我听不懂你的话，我......我是想知道这些零件为什么连接不上？”

　　工程师一时语塞，看看组装工厂负责人，然而这位直属上司却是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事人一样，没有半点儿表示。

　　工程师脸都绿了，这下他就要独自一人面对COO的怒火了。

　　罗尼看工程师迟迟不给他答复，原本就火气上涌，这下更是气得七窍生烟：“你是哑巴吗？我们给你这么高的薪水就是让你在这里给我表演什么叫默剧的吗？”

　　罗尼一连三个质问直接将本来心态就有些不稳的工程师弄得当场爆炸，工程师索性破罐子破摔了：“柯维因先生，我检查了好几遍，但是真的想不通为什么零件会不适配。刚刚我们已经联系了德国和西班牙的零件工厂，询问他们是否按照图纸进行生产。”

　　空客是一个巨大的商业集团，而且是欧洲各国联合的，其中就包括英国，法国，德国和西班牙。而A380作为一款极其复杂的工业产品，自然其零件是由下辖的各国分部零件工厂负责生产的，然后再运送至法国图卢兹的组装总厂进行总装。

　　各国之间生产的零件不适配，这种事情还是头一次遇见的，搞得工程师是完全无法理解。

　　罗尼冷冷地看了一眼工程师，在察觉到工程师的心态变化后，他基本可以肯定这工程师是真的不懂什么情况。说实话这种问题太低级了，有时候太低级了，反而会显得很让人迷惑。

　　罗尼深吸一口气，将胸膛中的怒火先压了下去，转向组装工程负责人：“现在的情况是......单独的，还是这一批送过来的零件全有问题。”

　　如果只是现在组装的这些零件有问题，还有可能只是运气比较差，正好遇见次品了。在组装时，工厂这边会有一套持续自检的系统的，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对次品进行报警，从而杜绝次品被组装进入飞机内。

　　其实，现在的情况最好的结果就是运气差，罕见地遇到没有检测出来的次品了。

　　不过，这个概率是比较小的，准确来说是非常小。因为各地的零件工厂会有自己独立的质检系统，能够保证极高的正品率。自空客成立以来，零件工厂没有检测过来的次品案例是屈指可数的。

　　“我们正在去仓库拿出问题的替代零件，然后进行二次组装，如果没问题，那应该就是运气不太好，遇到没有检测出来的次品零件了。如果还是出问题了，那.......”说到最后，工厂负责人已经不敢说了。

　　罗尼抿着嘴，右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只感觉自己脑袋都快炸了，如果还是出问题了，那就说明整批零件全有问题，那对A380的项目来说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要知道，前面因为陆地运输的原因，零件在运输到组装总厂时本来就耽误了，将原先预留的时间消耗得七七八八了，这下要是整批零件都出问题了，那怕是计划的首机发布会要赶不上了。

　　“结果需要多久？”罗尼脸色阴沉地问道。

　　“很快，估计十分钟内。”组装工厂负责人忧心忡忡道，说实在的，单个零件的次品概率的确很小，相反整批零件次品都出问题的概率才是更大的。

　　然而，如果整批零件都出问题，而零件工厂却没有检测出来。相较于自检系统集体抽风的可能性，图纸出问题的可能性其实是更大的。

　　图纸本来就是错的，那么由此制造出来的零件肯定也是错的。而自检系统是依照图纸来检测的，这图纸都错了，那么自检系统肯定也查不出来的。

　　这个逻辑链其实并不难以理解，但是不管是罗尼，还是组装工厂的负责人都是不敢提一个字，这是会引起A380项目爆炸的巨大问题。

　　“十分钟。”罗尼一只手扶着桌沿，脸色铁青：“我就在这里等着。”

　　组装工厂负责人那是备受煎熬，连大气都不敢出的。

　　就在这个比较僵硬的时候，办公室门被推开了，首席财务官尼欧急匆匆地进来了，上来感受到办公室内气氛有些异常，顿时脸色就不太好了：“我听说零件适配性出问题了？”

　　说着，尼欧看向罗尼：“罗尼，怎么回事？”

　　“我也想知道怎么回事。”罗尼重重地哼了一声，之后便是不说话了。

　　尼欧看罗尼跟锅底一样黑的脸色，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追问，而是转向了组装工厂负责人：“你说，怎么回事？”

　　“这......”组装工厂负责人其实也知道得不多，嗫嚅两声，苦笑道：“奥托先生，现在我们正在等二次组装的结果。”

　　“二次组装？”

　　组装工厂负责人马上解释道：“我们在同批中找了问题零件的替代品，现在那边正在进行二次组装......”

　　尼欧何等聪明，没多久就理清了现在的局面，他试探性地问道：“如果二次组装还出问题了，那是不是意味着大概率出问题的零件工厂的图纸有问题？”

　　这话一出来，相当于将之前保持默契的窗户纸给捅破了，罗尼两人，尤其是罗尼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快滴出水了。

　　“奥托先生，也有可能是零件工厂没有按照图纸生产。”组装工厂负责人说了另外一个可能性。

　　从逻辑上来说，这个可能性是存在的，但是零件工厂那么多人还看不懂图纸，又不是天书，这能看错的？

　　然后，零件工厂就按着对于图纸的错误理解，生生产出了一批有问题的零件？

　　尼欧没有说什么，就这么盯着组装厂的负责人。组装工厂负责人也觉得自己的说法有些离谱了，老脸一红，摸了摸鼻子，清清嗓子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尼欧闭了下眼睛，长出一口气，期望将自己澎湃的内心给压制住。说实在的，这次事件当真是把尼欧的血压拉满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零件工厂的图纸出问题了，那还有挽救的可能性吗？”尼欧认真道。

　　此言一出，办公室里响起来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气的声音，组装工厂负责人咽了咽口水：“奥托先生，这种情况还是不要发生了才好。”

　　就在组装工厂负责人话音落下的时候，办公室外响起来一阵急促而焦虑的脚步声。一瞬间，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回过头去，看向办公室门口。很快，在办公室门口出现了一个蓝色工装的员工。

　　组装工厂负责人感觉心脏都提到嗓子眼了，以略带惊恐的语气问道：“怎么样？”

　　蓝色工装员工深吸一口气，脸上的五官都垮了起来：“还是不匹配。”

　　嘭！

　　结果一被说出来，罗尼再也绷不住了，一拳砸在桌子上，整个办公室都能听见这声巨响，他已然是陷入狂怒之中了。

　　尼欧的脸色也是不好看：“情况好像不太好啊。”

　　“柯维因先生，现在的情况还没有定论......”组装工厂负责人还心存一丝幻想，然而这仅仅是幻想而已。

　　几乎是为了回应他的说法，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振动起来了，负责人瞄了一眼手机屏幕，舔了一下嘴唇：“德国那边来消息了。”

　　尼欧和罗尼皆是看向手机，组装工厂负责人心情忐忑地拿起手机，然后接了起来：“核实清楚了？”

　　别说他了，尼欧和罗尼都是屏息凝神，这个电话将会决定他们的命运。

　　然而，组装工厂负责人的表情就好像凝固住了一样，罗尼心中暗叫不好，掀起了一丝不安的感觉。

　　果不其然，组装工厂负责人在放下手机后，呆愣愣地说了一句：“德国那边说已经紧急核对过图纸了，工厂那边是完全按照图纸生产的，这点儿是可以肯定的。”

　　“可以肯定的？”罗尼嘴巴都哆嗦了几下，德国零件工厂那边可以这么打包票，那绝对是有底气的。

　　既然德国零件工厂那边已经确认是按照图纸来制作的，那岂不是剩下的唯一可能性就是图纸本身就有问题了。

　　在排除了很多可能性后，剩下的那个可能性是最最可怕的。

　　罗尼这个时候已经完全摒弃了幻想，他怔怔地看向尼欧：“尼欧，好像出大问题了。”

　　要知道，罗尼可是A380项目的主要负责人的，这要是出问题，第一负责人可是罗尼·柯维因啊。

　　为什么罗尼这般惊恐？

　　就算是整批零件出问题了，罗尼的反应也不会这么绝望。大不了加班加点，赶紧补出另外一批零件。毕竟有图纸，生产出一些应急用的零件还是可行的，只是时间很急。

　　但是，要是图纸就出问题了，那就是根基本身就歪了。

　　这已经不是制造的问题了，而是需要从头开始设计图纸的问题了。

　　制造可以加班加点，但是再加上图纸重新设计的工作，首机发布会是肯定赶不上了。而且，不是延误一两天，大概率是要大幅延误了。这对被寄予厚望的A380项目来说，不啻于一次巨大的打击。

　　出师未捷身先死，这样的话容易挫A380的锐气的。

　　A380自立项以来就是被认为压制波音747的存在，属于真正的天之骄子。有些东西是需要一鼓作气的，首机发布这么重要的节点出问题了，那负面影响是难以想像的。

　　“罗尼，情况可能比你预想得要严重。”尼欧脸色很差：“原计划A380项目的研发经费是一百零七亿美元的，可实际消费是两百五十亿，研发费用翻倍了，上面对这个项目非常非常看重......”

　　罗尼差点儿晕过去，尼欧是首席财务官，自然对于研发费用心知肚明。研发费用翻倍，多了整整接近一百五十亿美元的支出，即便是以空客公司的体量也会相当难受。

　　这般情况下，空客高层那肯定是红着眼盯着A380项目了，就指着这项目回血了。

　　万众瞩目的首机发布会鸽了，这会极大地影响金融市场对空客的印象的，怕是连带着空客股价估计都要血崩了。

　　血没回上，结果股价还暴跌了，空客高层岂不是要气得杀了罗尼·柯维因了？

　　如果是这样，那罗尼的处境的确比他预想得还要艰难。

　　“尼欧，我......该怎么办？”罗尼当真是慌了神了，就算是首席运营官也顶不住这么大的锅啊。

　　尼欧扶着额头：“我想想，我想想。”

　　......

　　此刻，在洱海机场，一架737降落之后，徐苍跟夏疏月从机舱内走出。

　　原本周延平是跟徐苍提前联系好的，徐苍在沪上落地后是要跟周延平见一面的。然而，因为夏疏月的事情，徐苍临时改了回国时间，导致后续周延平的计划也跟不上了。

　　周延平另外有急事，这下只能将见面的时间延后了。

　　不过，徐苍已经回国了，等周延平忙完自己的事情，从沪上飞到洱海也不会费什么事。

　　从机场退场后，徐苍跟夏疏月下了车子，迎面便是吹来充满水汽的凉风，沁人心脾。

　　突然间，徐苍看到远处山坡之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心神微动，将行李递给夏疏月：“我出去一下。”

　　夏疏月顺着徐苍的目光看向山坡上的人，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徐苍将行李交给夏疏月后，独自出了基地，走上低矮的山坡上，在靠近那人时喊了一声：“陈哥，看什么呢？”

　　陈华信明显是有些出神，被徐苍一叫，身子一哆嗦，回头一看是徐苍，便是笑道：“看洱海呢。”

　　“洱海？”徐苍走到陈华信身边，目光放远，不得不说此处是一个不错的观海点，前方没有任何建筑物，一览无余，能将大半洱海收入眼底：“天天看洱海，还有兴趣呢？”

　　陈华信摇摇头，忽地指了下天空：“徐苍，你说从天上往下看洱海苍山，是不是很有感觉？”

　　“嗯？”徐苍一开始没有多想，随口就问道：“什么叫从天上看？”

　　“徐苍，我有一个想法。”陈华信沉吟片刻：“最近一段时间来洱海旅游的人很多，如果成立一家直升机公司，专门用作旅游观光的，有没有说法？”

　　“直升机！？”这下徐苍脸色骤变，他的心脏砰砰直跳。

　　来了，来了！

　　华信海直，通用航空之王终于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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