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微微亮，林如海就醒了。

　　想起梦中情形，颇感惊异。从来没有一个梦，能让他记得这么清楚、完整。

　　就连绛珠仙子的容貌，他都一点儿没忘。

　　确实很像玉儿。

　　......那真的是梦么？会不会是仙人点化？

　　想到此处，林如海挣扎着打开床下的暗格。

　　随即瞳孔剧震，不见了，他写的密折，还有千辛万苦得到的证据全都不见了！

　　可昨晚临睡前，他还翻出来看过，犹豫着要不要焚毁。

　　不可能是被人盗走。

　　暗格的开关，在他所卧床板之下，他又没死，不会被人搬来搬去都没知觉。

　　所以，林家祖上积德，真有仙人垂怜！

　　证据和密折，都被昨晚那未显身影的神仙取走了！

　　不用说，她定会送达御前。

　　陛下掌握着这些证据，治理扬城官场想必更容易，他也对得起陛下的赏识之恩了。

　　密折中，他以将死之身，言辞恳切地求陛下照拂他唯一的孩子。

　　以他对陛下的了解，就算做给别的忠臣看，也不会亏待了黛玉。

　　神仙还说，会有异人守护玉儿。

　　如此，他再无可虑之事。

　　两桩心事放下，林如海一身轻松，只觉心脏都不像往日那般疼痛。

　　没一会儿，丫环服侍他起身洗漱。

　　黛玉也送来了亲手熬的白粥，见父亲精神尚可，心里很是喜悦。

　　林如海情知自己时日无多，便引着女儿谈玄论道。

　　“玉儿可知，何谓生死气化，顺其自然？”

　　黛玉笑道：“父亲考我学问么？庄子云，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若死生为徒，吾又何患？顺其自然，得其道也。”

　　她在家时，父亲就时常冷不丁抽查功课。

　　林如海欣慰地道：“正是如此。生死如春夏秋冬四时运行，非人力能改。故应生时安生，死时安死。”

　　黛玉嗔道：“一大早的，您为何总说生生死死？”

　　她认为父亲说得对，但他在病中，说这些终归不祥。

　　林如海笑道：“生死平常，为何说不得？玉儿莫学那些愚夫。”

　　又道：“庄子有大智慧，堪破了生死，为父不如他，却也知有生必有死，有死方有生的道理。就如草木，枯荣有序，又如星辰，各行其轨。”

　　黛玉心下不安，故意笑道：“父亲，您莫不是要入道？女儿随你去罢，当个小道姑。”

　　林如海大笑，“我儿，你我父女，皆已入道矣！”

　　玉儿是仙子，他是仙子的父亲！

　　谁敢说他们不入道？

　　整整一天，他都和女儿说庄子，论生死。

　　他乃探花之才，学识之渊博，见识之高远，远非贾雨村、贾宝玉之流可比。

　　别说黛玉紫鹃，就连七杀，也听得津津有味。

　　001：“能考中探花的人，果然不简单！”

　　七杀：“那可是全国第三！”

　　傍晚时分，林如海看黛玉眼眸惺忪，方住了口，让她回去歇息。

　　001：“哈哈，林妹妹被他说晕了！”

　　七杀：“并没有！”

　　黛玉悟性极高，脑子转得又快，怎么可能被林如海说晕？

　　眼下精神不济，是因为昨晚担忧父亲，没有睡好。

　　七杀跟着她回到闺房，待她歇下，又以送参汤为由，回去找林如海。

　　“姑娘让你送的么？放着罢。”

　　林如海说了一天话也有点累，靠着被褥闭目养神。

　　七杀放下参汤，以目示意房里服侍的两名小丫环出去。

　　小丫环迟疑着没动。

　　七儿是大小姐的人，可她们的职责是照顾老爷，没有老爷发话，她们不敢走。

　　林如海察觉异常，睁开眼睛道：“还有何事？”

　　七杀：“有一事，想向老爷禀报。”

　　林如海便对两名丫环道：“下去罢。”

　　又对七杀道：“你可以说了。”

　　玉儿的丫环，他会给几分面子。

　　七杀：“敢问老爷，姑娘还回不回贾府？”

　　林如海：“回。”

　　不回去，玉儿怎么了结尘缘，重登天庭？

　　七杀：“姑娘在京中，唯有贾府一门亲，总不好事事都麻烦他们。不知老爷可有师门同年，三亲六眷？姑娘闲时，也好去拜访一二。”

　　顿了顿，又道：“京城物华天宝，老爷何不为姑娘置一宅院，再派可信的下人守着？如此，姑娘在京城也就有了家。”

　　林如海盯着她，细细打量。

　　贾府敢欺黛玉，盖因她无父无母，又无亲眷故旧。

　　若有，哪怕权势不如贾府，也会令贾府忌惮一二。

　　为黛玉在京中置办宅院，也可让贾府那些势利眼知道她不是无家可归。

　　事实上，他已经在考虑这些事情。

　　但这贾府跟来的小丫环，为何全心全意为黛玉着想，且见识不凡？

　　莫非，她就是昨晚那位神仙？

　　可声音不像！

　　或许，她是神仙所说的异人，专为守护黛玉而来！

　　“七儿，你知道我快死了，是么？”

　　林如海按捺着内心的激动，平静地试探。

　　七杀：“是。”

　　原先她想通过黛玉提醒林如海，后来一想，林如海知道得够多了，再多知道一件也不算什么，何必绕来绕去？

　　林如海压低声音：“你为黛玉而来？”

　　七杀：“是。”

　　林如海喜形于色，“好，好！依你所言，全部依你所言！”

　　这下，他真的可以放心去死了。

　　不，还要做一件事！

　　收七儿为义女，帮黛玉和她定下姐妹名分，如此，她肯定更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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