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魂酒

    这酒他喝过何止上百次，最好喝的还不是这个，而是熊魂酒，也是老于家男人最常喝的酒，据说是老四于槐家的那支子，其中一位老祖宗误打误撞研究出来的。

    喝了不仅能强身健体，大冬天零下好几十度走在林子里，也不会感觉到特别寒冷。

    甚至还有冬天喝熊魂酒，穿着单衣服练功的。

    比方说六叔……

    “大为，于全那老东西……最近还好吧？”二大爷放下酒盅终归是没忍住，将心里一直想问的问了出来。

    只是这句话，一下子让饭桌上的人集体沉默了。

    于大为一时之间愣了一下，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于周周。

    于周周瞪大了眼睛，也是一副满脸无辜的表情，然后踢皮球似的将目光投向大哥。

    平日里最懂气氛的于大仁，此刻也不知道该如何组织措辞。

    继续骗老头子？你忍心吗？不问也就算了，问起来真要是不说，他这做儿子的良心上也过不去。

    说句不好听的，你知道老头子还能活多久？就算自家老爹平日里总拿大大爷当反面教材，可内心深处肯定还是很在乎他们兄弟感情的。

    “咋回事儿？于大义！你知道咋回事吗？”二大爷看见对面三个小崽子眉来眼去的，直接把矛头对准了低头吃菜，事事不关己的二儿子。

    “啊？爸，这个……你问大哥，你问大哥。”于大义心中叫苦不迭，都准备当个透明人了，也能被抓出来。

    对面于大仁满脸黑线，你丫的不想说就推给我！你特么真是亲老弟啊！

    “啥意思？都不说是吧？那我现在就去火车站买票回老家！我看你们到底瞒着我点啥！”于淙拿起桌子旁边的拐杖，起身就要回屋收拾东西！

    熟悉他性格的儿女，全都急忙起身将老爹拦在了门口。

    这可是说到就能做到的活爹！伱惹得起？！

    “还不说？！”于淙目光扫过几个儿女，只要四目相对，全都像老鼠见了猫似的避开目光。

    最终于淙锁定在了小女儿身上，从小疼到大的小女儿，他不相信自己家这个老幺这么气她爹。

    “哎呀，爸……”于周周见老爷子是铁了心要问，最后只能哄着老爹，“爸，你先坐下，你坐下我好好跟你说。”

    “其实，我们去年回老家上坟的时候，就看见大大爷的坟，临走的时候特意打听了一下，大大爷他去年夏天的时候……就走了。”于周周叹了口气，果然啊，这个事儿还是没躲过去。

    “爸，爸？”于周周发现老爷子就那么呆坐在原地，也不说话，眼睛盯着桌面动也不动，瞬间有些担心起来。

    “没事儿。”于淙伸出干枯的老手给自己倒了杯酒，一边抿着酒一边感叹，“任你是诸般豪杰，也早晚有没黄土的一天。”

    “吃饭吃饭。”于淙恢复了之前的当然，用筷子夹着菜，真的好像毫无影响一样，开始跟自家孩子以及于大为闲聊着。

    一直到这顿饭结束，二大爷也没再提关于大大爷的半点事情。

    “对了，有件事我也该给你们交代一下了，老三在边疆回不来，后面如果我不在了，就由老大通知吧。”于淙见大儿子想要反驳些什么，猜到他想说什么，伸手阻止，“还有你那几个远嫁的妹妹，只要她们还姓于，那这辈子就是老于家的人。”

    “大为，把大大爷给你的葫芦拿过来。”于淙表情略带几分严肃的看向于大为。

    于大为也没敢弗了二大爷的意思，将一旁的酒葫芦递了过去。

    “咱们老于家呢，当年虽然跟大家族比不了，但也不是无名无姓之辈，可以说能生在老于家，是你们每个人的骄傲。”于淙说起老于家的时候，原本略微有些低迷的神情，瞬间高涨了起来。

    他拆下葫芦边上的这枚印着“祺祥重宝”的铜钱，右手提起红绳呈现在众人眼前：“这枚铜钱是当年于家老祖宗的贴身信物，族谱上有记载，天苍荒年，伏尸遍地，于祖携弟二人，跋山涉水，直奔东北……”

    “后来年岁最小的弟弟在路上被活活饿死，老祖宗的另一个弟弟因为跟人抢吃的，也被人活活打死，最后活着到东北的，只有老祖宗一个人。”于淙收回手，痴痴地望着手中的这枚铜钱。

    “从背离家乡的那一刻起，这枚铜钱就跟在老祖宗身边。”

    “看着于家人从无到有，由盛转衰……”

    “它就像是老祖宗的化身，一直注视着他的子孙后代们，所以，它成了历代家主的信物。”

    直到这一刻，桌子上的三兄妹才算是被彻底震惊到了，眸子里尽是铜钱还有于大为的身影。

    “起初我还是有些不服气于全从屯子里找了个继承人，毕竟那么落后的村子，能有什么好枣。”二大爷说到这儿，将手中的铜钱递还给了于大为，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事实证明，于全这老东西眼光还不赖。”

    “既然你们明白了这枚铜钱的分量，从今以后，于大为就是咱们老于家的新任家主。”二大爷转回头，目光极其严肃的盯着三个儿女，“今后不论任何情况，任何时候，但凡家主有任何吩咐，你们必须无条件鼎力支持！”

    “二大爷，二大爷，没有那些说头！”于大为见二大爷表情一脸的严肃，又看见这几个堂兄弟姐妹茫然对视，赶紧出面打圆场，“大大爷把这枚铜钱给我的时候，也没交代啥，只是让我别弄丢了。”

    “同村的人有些也知道铜钱是咋回事，但也都没有当回事儿，主要还是时代变了，不需要什么家主不家主的。”

    一旁三兄妹面面相觑，听到于大为的解释，心中也都长舒了一口气。

    除了自家老爹，谁还喜欢头顶上还有人压着，大为说的没错，时代变了。

    “不行！”二大爷固执的劲儿一上来，伸手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死死盯着自家三个儿女，“老于家别人家的孩子我不管，我也管不着，但我生出来的崽子，生是老于家的人，死是老于家的鬼！只要他还姓于一天，就必须听你这个家主的！”

    “都听见了吗？都听见了吗！”于淙见儿女们都不搭理自己，瞬间火气就上来了，随后便感觉心脏撕裂般疼痛。

    “爸、爸！老二快去拿药！”于大仁见老爹面色痛苦的捂着胸口，就知道心脏病犯了，连忙跑到老爷子面前，附和老爷子说：“爸，我听你的，我们都听你的，您消消气，消消气。”

    一旁于大为顿觉不好意思，没想到自己过来见个亲戚吃个饭，结果被搞得上纲上线。

    “二大爷。”于大为看着靠在椅子上，嘴里含着速效救心丸的二大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于淙浑身难受的无法动弹，却还是强忍着不适，伸出干瘪的左手，紧紧抓住身侧大为的手，用尽细微的力气捏了捏。

    像是在用一种平和的语气告诉这位晚辈，“只要我不死，老于家就散不了。”

    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

    太阳偏西，于大为站在小院里，侧着头望着天边那一朵火烧云。

    二大爷被搀扶到屋子里休息去了，这场本来应该很和谐的晚宴，没想到竟然会以这种方式收场。

    他双手插进裤兜，心中有几分后悔，早知道就不该这般贸贸然过来的。

    “家主？这是在沉思啥呢？”老二于大义笑呵呵的来到于大为身边，伸手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

    “二哥你就别取笑我了，啥家主，屯子里早没这些说道了。”于大为尴尬的挠挠头。

    “不，既然我们都答应了老爷子，就一定承认你这个家主身份。”大哥于大仁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一捧瓜子，分了给二人一些，“你二大爷是个特别固执的人，也是个特别恋家的人，如果不是当初被生活所迫，他肯定是最不愿意离开屯子的那一个。”

    “唉，谁还不是被生活所迫呢。”于大为接过瓜子，面朝夕阳想起了自家老爷子，拼命送自己去呼市读书的画面。

    给妹妹写了好多封信，最后收到已安排妥当的那封时，老爷子激动的半夜都没睡着觉。

    “小哥，呃不对，家主哥哥，我爸说酒葫芦放在他那几天，等你走了再还给你。”于周周此时也从屋子里走出来，正用白色的毛巾擦着手。

    “别闹，小哥就是小哥，什么家主哥哥。二大爷他……”于大为眼神里流露出担心。

    “应该没事儿，刚才还跟我拿大大爷开玩笑呢，我爸没那么娇气。”于周周露出灿烂笑容，经过刚才老爷子这么一病，她也想明白了。

    所谓的家主，也不过是父亲让他们有了一种家的依靠罢了，看似是让他们听于大为的，其实也是变相的希望在他们需要帮助的时候，于大为这个家主能顺带着帮他们一把。

    互相帮扶着一路走下去，这才是一个家族的人嘛。

    或许二哥跟大哥也早早明白了这一点，老爷子休息之后便主动的找于大为攀谈了。

    有个家主哥哥，好像也不赖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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