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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面圣


许清听出了莲华君的讥嘲之意,故作呆傻的模样问道:“莲华君,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莲华君今日没有穿女官的幞头,而是蓝色的袄裙,袖口和衣襟边缘都绣着白色。

她并拢五指点燃面前的烛火,脸上的一双妙目却连看都不看许清一眼,仍然在忙着手头上的事务。

“侯爷莫不是忘了,您的总督之责是号令三军,拱卫京都……这临时册封的官职并无品级,只是当时辽军兵临城下的应对之策。”

“呃……”

许清当然知道莲华君说的是什么,自己在调动五城兵马司的时候,就知道这事不合规矩,很容易引发圣怒。

但篁岭关的百姓有上百万之多,缺衣少粮,真要让他们流离在外……肯定熬不过即将到来的酷暑。

“你倒好,不仅修书给沿路驿站,命他们备好吃食,还私自调兵处理流民之事,把他们都赶到了自己的封地上。”

莲华君说到最后几个字时,美眸一凝,长长的睫毛微微晃动,手中的活计也停了下来。

她缓缓抬头,盯着许清问道:“侯爷是明知故犯呢,还是一丁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得,要让莲华给您一一道来?”

“咳咳。”

许清轻咳了两声,神情既尴尬又微妙。

虽然装傻充愣能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但装的太过刻意,可就会适得其反,让人不适了。

“侯爷等莲华点完了这屋子里的灯,就可以跟莲华去飞霜殿见圣人了。是福是祸,您自己掂量就好……”

莲华君说完这句话,便不再去看许清一眼,重新忙起了点灯照明的事务。

许清本来还想问问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也希望莲华君能给点提醒,但这位明显是得到过封口令,默默的做事,全当没有听见。

这处地势偏远的宫殿,宫内用来照明佛像的灯台奇多,等莲华君忙完,外面的天色也已经全黑。

好在对方说话算话,点完灯就带着许清从这处偏殿出发,去往中宫飞霜殿。

再度重返飞霜殿,许清已不记得那座宫殿原本的形状了,直到进了宫门,才看清到了大致轮廓,勾起了当初第一次来皇宫时的记忆。

莲华君还是同先前一样,像掌灯仕女一般,候在殿门前默不作声。

意识到将单独进宫面圣的许清不由得心跳加速,整个身体都紧绷着,不知道这一面是福是祸。

姑姑把自己丢在偏殿,饿了一日,明显是动了怒。

这次会面,可能和以往的两次截然不同,稍微说错一句话,就有着脑袋搬家的风险。

莲华君微微闭目,娇躯躬伏,将手中的提灯举起。

许清深吸了一口气,便将那盏幽黄色的提灯接了过来,朝着飞霜殿走去。

作为齐国帝王的安歇之处,飞霜殿下的汉白玉石阶共八十一层,中间雕有五爪金龙的帝王象征。

白天来看,或许还没有多深的感触,可今日许清在半夜提灯爬楼,将这张牙舞爪,面容凶狠的金龙看了个全,心中的紧张愈来愈盛。

半夜被传召面圣,怎么听都不像是好事。

……

走进宫,许清便被飞霜殿内的布置给惊到了。

记得宣帝在位时,小皇帝的寝殿十分板正,宫内龙椅的正上方挂着紫气东来的牌匾,四周也摆满了李齐皇室的历代先祖画像。

但姑姑登基后,明显将这里翻新修缮了一遍。

殿内李姓皇室的画像消失不见,就连寝宫各处也不见镀金的柱子和金砖,通体以一种淡黑色为主调,另从梁上延伸,挂上了数十匹白布。

许清进来的时候,能透过纱布看到龙椅和案桌。

整座大殿内部灯火通明,一座如小山般的奏章堆放在桌上。

姑姑的容色绝美,身长苗条,发髻上插着燕尾形的发簪,穿着一件金白相间的罗衣长褂。

在烛光散射下,这身打扮熠熠生辉,弥漫着仙气,犹如不食烟火的仙女。

严格意义上来讲,这算是许清第二次面见姑姑的相貌,除去东皖郡王叛乱被灭的那夜,他几乎没和姑姑独处过了。

有莲华君或是外人在场时,姑姑的身份是当朝圣人,连仰视都是一种奢望。

“姑姑。”

当然,这次虽然没有屏风阻隔,罕见的看到了姑姑的美颜,但是许清也不敢有丝毫的欣喜。

帝王的心思最难猜测,更何况还是一位女帝,她现在在想什么,许清心里没有一丁点把握。

金黄色龙椅上的许太后听到声音,微微抬眸。

仅仅只是抬眼的一瞬,其眼眸深处透出的冷意就让许清的心里七上八下,叫苦连天。

往常见面时,二人那和谐融洽的氛围消失不见,仅剩下了不知名的冰冷和紧张感。

“你还知道,唤我姑姑?”

许太后的嗓音像是晨曦中的微风,低沉且迷人,带着一股子慵懒的魅力,让人无法忽视。

许清沉默半晌都不敢说话,更不敢抬头去看这位女帝,如今的他,就像是一个做了错事的孩童般,规规矩矩的等着受罚。

“孤还以为,你姓的不是许,是杨。”

许太后的面色越来越冷,不仅如此,就连她的声音都如清冽的冰湖,冷静而透彻,仿佛可以透过空气直入人心。

许清知道自己得低头认错,便接话说道:“清儿知道错了。”

“你知道吗?你不知道。”

听到前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许清便知道许太后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她似是随手翻阅了几本递交上来的账册,就将其一把扔出,丢在了许清的面前,散落成一片。

“五城兵马司,京都府,承轩坊,驿站……为了篁岭关的贱民,你好大的胆子!”

被无序翻开的账册上,记载着许清支使这些部门,所使用的银两。

上面登记的数量,确实是一个天文数字。

许清的面容愈发尴尬,他处理这些流民的时候,确实没想过要花的钱……毕竟这玩意都出自国库,又不从自己府上的账目上支,用起来也不心疼。

“今日,兵部的尉迟齐参你,说你乱征兵丁,处理家事。户部的徐尚书参你,说你挥霍无度。礼部的侯侍郎参你,说你假仁假义,慷公家之慨,树自己之威。”

许清听得心惊肉跳,连还嘴都不知道怎么还嘴。

其实这三部说的都有道理,自己确实在花国库的钱,用国库的兵,处理篁岭关的流民之事。

以他的爵位官职,本不应该接触这些事。

“怎么?迁了百万流民到自己的封地,连回话的胆子都没有了吗?”

这道声音显得更加冷冽,仿佛从冰川深处传来。

意识到这件事没那么容易善了,许清只得硬着头皮答道:“姑姑,清儿只是想帮您处理解决流民之事,篁岭关的百姓流离失所,不管走到哪里都是隐患。”

解释的时候,许清留有停顿的间隙,见许太后保持沉默,他也只得继续解释。

“侄儿想为姑姑解忧,便琢磨着广平有土族侵扰,地广人稀,正适合将他们迁徙过去……为了防止那儿成为第二个篁岭关,侄儿还与杨纤凝达成了协议,她答应我住在侯府里,下半辈子不出京城。”

许清的解释早就准备好了,但这套说辞还是有些牵强。

有的说总比没的说好。

“清儿真是煞费苦心,懂得为年老昏花的姑姑办事。”

许太后冷笑一声,将自己的冷声变成柔声,“要不然这皇位也换成你来坐,由你这个好侄儿帮姑姑料理国事算了。”

“陛下恕罪!”

许清赶忙跪在了地上,额头冒汗,大声道:“是微臣行事不守规矩,没有考虑圣意……但微臣对大齐一片忠心,日月可鉴,那广平之地,也可以交由户部管治。”

不知过了许久,殿中才传来一声叹息。

“起来吧。”

许清起身,却仍是直视地面。

“别看地上了,看我。”

许清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岔了话。

因为他记得莲华君与自己说道过,姑姑平常不以自己的脸容见人,不仅是因为要树立皇权的权威,也因为她不喜别人凝视自己的样子。

如今许太后主动命他抬头,许清不得不遵照圣命。

再度仰头看去,许太后已披着那一件金白色的罗衣长褂,来到了身前不远处。

对方脸上已不见怒容,但傲人的身材呼之欲出,这罗衣竟因为饱满被撑得变了形状,在灯光烛影下露出惊人的起伏。

原先还没觉得姑姑如此夸张,现在想来,应该都是被平日里的礼服遮掩。

平心而论,这是他见过的女子之最。

“清儿,不是姑姑说你怨你,而是你这次做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分了。”

许太后盯着许清,神色平静,慢条斯理的说道:“最让姑姑寒心的不是国库钱银,也不是那些权势,而是你竟然帮着外人,瞒着姑姑。”

听到这句话的许清愕然。

不知为何,现在讲话的许太后明显跟换了个人一般,与先前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判若两样。

如果说,之前那番讲话,让许清冷汗直冒,感到帝皇的压迫窒息感近在眼前,现在的许太后就真如同自家人一般,话里话外都在向着他。

“发什么愣?听到姑姑说的话吗?”

被问话的许清幡然醒来,支支吾吾的点了点头,应了声,“知道了。”

“你虽然已经及冠,但在姑姑这里,心境和心性仍与稚童一般无二,天真,不懂事……姑姑先前就教导过你,只有你我二人才是自家人,其他人都是外人。”

许清斗胆问道:“成了亲……也算外人吗?”

“不然呢?”

许太后伸出皓白的手腕,任凭袖纱垂到藕臂的肘间,理所应当的反问道:“你真当那一纸婚书,就能让别人与你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别忘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许太后轻抚着许清的后脑勺,眼中的眸光也渐渐充斥着柔情,透着些许的慈爱。

“姑姑也是嫁入宫门,跟了那狗皇帝十年的过来人,真当他会爱我,怜我?我也会与他一条心吗?”

谈及往事,许太后的声音甚至透着三两分的苦笑。

“深宫宅院里,女人要么郁郁寡欢,在争风吃醋里日渐消瘦,黄花老去。要么像姑姑一样,攒了劲的向上爬,爬到人上人,再也不需要看人眼色的地步。”

她意味深长的问许清,“你觉得你后院里的那几位,是哪一种?”

“应该……都不是吧?”

许清不敢直接回答这位女帝的问题,但也觉得侯府那几位夫人各有千秋,本事不一。

原先他还能说,自己最喜欢三房,觉得对方与自己心意相通。

可经历了这么多事后,许清渐渐觉得,每一位夫人都在府中有着极为特殊的地位,缺一不可。

至于姑姑提到的类型,更是与她们不同。

“现在不是,以后会是的。”

许太后将许清脑后的头发捋平,心中叹了口气,觉得这孩子还是心性纯良,太过质朴。

或许等他坐到了自己这个位置,后宫深院里纳满上百个嫔妃,就能理解这些话的含义了。

“姑姑,其实清儿心中一直有一个问题。”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许太后微微一怔,抬起了娥眉。

她的双眸清澈如水,樱桃般的红唇一张一合,说道:“什么问题?”

按照许清先前所想,将权势看得极为重要,忍辱负重登上皇位的女帝,应该不会轻饶自己。

可自己仅仅被放置在偏殿饿了一天,被叫过来训了一遍话,这位女帝姑姑似乎就将这事揭过了。

前世记忆里,有着近乎相同经历的武帝,可不是这个反应。

哪怕是亲生儿子惹她不高兴,也有撤东宫之位,砍头的风险。

“姑姑,您是不是对清儿,纵容的有些过分了?仅仅是因为自家人吗?”

许清生怕过了今夜,就没处解答心中的困惑了,便索性硬着头皮问道:“从血缘关系上讲,奶奶和那些偏房表亲,也应该是姑姑的亲人,怎么感觉……姑姑只对清儿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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