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在医院那时，俞厌舟拿出这样的态度，姜喜晨大概会忘记所有前嫌，对他感恩戴德。

可对现在的她来说，已经太晚了，在日复一日的被轻蔑，被压制中，姜喜晨悟出了一个道理。

她有手有脚，也有脑子，想要什么完全可以自己去争取，为什么要一味地靠别人施舍？

就像姜氏的危机，她就非要等俞厌舟心软放过她吗？不，其实她不用的。

姜喜晨清楚地知道，关于姜氏的这场争执，无论俞厌舟愿不愿意放过他们，最后姜氏都会同样平安无事的度过这场危机。

这也是为什么，她后来在他面前一次都没再提过姜氏，自己有能力掌控的东西，自然用不着太过于挂心。

姜喜晨看着递过来的手机，敷衍的弯了弯唇，垂着眼睛没再说任何话。

……

昨夜又下了场雨，窗外的清晨布着细细的雾，雾中若隐若现的，是满园子的山茶。

时节过了，个别花开始衰败，还有的花期久些，但也是强弩之末，勉强挂在山头，比不了怒放时的骄纵肆艳。

姜喜晨起的很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推开小窗，把头探到窗外呼吸了口新鲜空气，才望着远山的景，慢慢露出一个笑容，找出小行李箱收拾行李。

所有东西都收拾好，提着箱子下楼时，恰好女管家在带人准备早餐，迎面撞见，女管家礼貌低眉。

“姜小姐早。”

姜喜晨对她礼貌地笑了笑：“早上好。”

时间还多，女管家就感慨了句：

“上一次看姜小姐大包小包收拾东西，还是来给俞先生拿茶叶。”

姜喜晨想起那次，顿了顿，嘴角的弧度淡去了些。

“早餐准备好了吗？好久没尝到乳鸽汤了，今天会不会做？”

鸽子汤是午餐，早饭一边都偏清淡些，这道菜自然是不会出现在餐桌上的。

俞厌舟换好衣服从楼上下来，恰好听见这句，便淡声嘱咐管家：

“让厨师现在做，中午的时候把汤用保温盒装好，给她送到学校去。”

姜喜晨抬头，便看见他神态散漫地踩着台阶往下走。

两人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一人下楼，一人在楼下仰头注视着。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姜家衰败，姜喜晨肩负着重任来求人那一刻。

只不过此时，姜喜晨的心态已跟旧日天差地别。

目光微闪，凝着俞厌舟注视片刻，姜喜晨不退反进，在俞厌舟下楼时主动走到了他身边。

俞厌舟自然地搂住她腰肢：

“时间还早，怎么不多睡会儿？”

姜喜晨诚实道：“想到可以读书就太兴奋了，睡不着。”

俞厌舟失笑，搂着她坐到客厅的沙发上，惯性地伸手去摸姜喜晨头发，又在触碰到短短的发尾后，手腕微顿，眼露遗憾。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用功。”

姜喜晨反驳道：“以前我又不是天天和你在一起，你怎么会知道？”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似的，她开始举例：

“我读书读得很好呢，光是奖项就大大小小拿了十几个，还有各项赛事，团队荣誉……”

一开始，她眼里带着含笑的光，说的很细。

俞厌舟很喜欢姜喜晨言笑晏晏时，满目生辉的样子。

也就没有打搅她，在一边温柔地注视着她。

可是即使他没有半句插话，说着说着，姜喜晨自己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了，脸上的神色一点点低落下去。

旧日的荣耀，终究是随着她爸的事情，永远地停在了过去。

这些东西，就算是再好、再让她骄傲，也终究只是她一个人的回忆了。

要随着过去那个姜喜晨的死掉，被她放在记忆的角落，落满尘埃。

或许终有一日，连她自己都会忘记。

姜喜晨身上的气质变化太明显，以至于俞厌舟第一时间就留意到了她的不对，小女孩的心思，一点都不难猜。

俞厌舟道：“反正你还没到学校，转专业的事，后悔也还来得及。”

姜喜晨沉默片刻，摇头：

“我饿了，去吃早饭吧。”

-

姜喜晨真的不聪明吗？

她学天文时，国家级奖项就拿了三个，要不是父亲出了那样的事，她的未来就会跟她学的星星一样，永远光芒耀眼，高高在上，让人只能仰望。

从入学第一天开始，看似玩世不恭，实际上大事一件没落，走的每一步都是在为她自己的未来铺路。

到最后，意识到实在没办法了，她在这行彻底没路可走了，她又当机立断提出换专业，以谋求一个更有发展空间的未来。

姜喜晨蠢吗？

她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

就算是最恨俞厌舟，认为跟在他身边，连活着都是受罪的时候，以她睚眦必报的性格，她也从没动过要在他面前动爪子的念头，她想到的只是抹杀她自己。

从姜家出事到现在，她看似不聪明，可也正是她不聪明的表现，让抢夺家产的二叔对她放下了戒心，让俞厌舟从头到尾只当她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让她跌跌撞撞地用看似幼稚的手法，护住了姜家人，护住了她自己。

她从来都不是不聪明，她只是知道自己没有俞厌舟聪明，所以在他面前从不卖弄心机罢了。

俞厌舟对姜喜晨也确实喜欢，就像俞槿所说，他对姜喜晨从来都不是不重视，他甚至是在有意培养着她的。

只不过，也如姜喜晨所说，他的父母对他太过不闻不问，只传输了他做生意的要务，以至于俞厌舟熟谙职场上如何培养一个优秀的下属，达到自己的目的，该怎么把自己想要的东西弄到手中，紧握在手里，但他却并不清楚，该怎么去经营和维系一段感情。

姜喜晨曾经把自己比作玫瑰，暗示俞厌舟，她在他身边迟早会枯萎。

可俞厌舟真的是如她所想的那样，一开始就直接折断她的枝叶吗？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对俞厌舟不满，她对他潜移默化的由畏到怨再到恨。

可也正是在这个过程中，她自己开始变得越发的优秀独立。

俞厌舟并没有折断她，相反，他一直在为她修剪枝叶。

从一开始，他的目的就不是毁掉她。

她是他亲手养出的玫瑰。

他怎么可能会忍心，真的看着她枯萎。

他只是，要拔掉她身上那些棘手的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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