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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高处寒生(外传)


外传《且向花深觅素心》第十七章“高处寒生”

天幕漆黑,乱缀星子,树影摇曳,夜风低吟。

风亦止看看巍然高墙上探首的人影,深吸一口气,继续施展轻功,手脚并用地爬上宫墙。眼见就要攀上,风亦止忽感手臂撕痛,顿时有些手脚慌乱,飞得微微缓慢,仍是镇定自若。

不料,手臂力道愈加弱了,累得身子失衡,风亦止不由自主地便要向下坠去。风亦止正自思忖如何轻落在地,发觉右手已然为人抓住,顺着他上提力道,纵上墙头。

“幸好你眼疾手快,多谢。”风亦止看着黑暗中勉强可见闪动眸光的何列星,道。

何列星问道:“亦主轻功了得,方才是怎么了?”

风亦止满不在乎道:“今日在茶会上,劈晕皇后宫中的宫女时,为她划伤手臂。”说着,轻轻挽起袖子,察看伤口,就见包扎好不久的洁白绷带上,血迹点点,仿如梅花绽放。

“亦主怎会如此疏忽?”何列星说着,就托住她手臂察看伤情。

“无碍,小伤而已。”风亦止犹豫后退半步,忍痛放下袖子,问道,“后宫中情形如何?”

何列星微愣,垂手道:“钰妃降品、皇后罚俸,虹贵妃暂掌后宫诸事。不过,虹贵妃身子仍是虚弱,在外人看来无辜可怜,但在钰妃和皇后看来却是别有心机。想来,后宫该是如预料一般,风波不断了。”

“嗯,”风亦止答应着,遥望天际星子,道,“你在宫中莫要轻举妄动,每日打探前朝后宫的消息就好。”言罢,便走到宫墙旁。

“我送亦主下去罢。”何列星语气诚恳道,“这个时候,亦主不可有半点差池。”

风亦止看看自己的手臂,无声点头答应,任由何列星拥着她飞落高墙,才飞檐走壁回了馥馨茶肆。

后宫纷争已起,风亦止知自己在安国的任务完成大半,却是不敢松懈,认真准备搅乱前朝的那件事,虽然总觉得于心不忍。

这日,清风徐来,日光和暖。城外青山叠翠、流水潺湲,风亦止同何心渺落座山上一处简陋亭中,布好茶酒佳肴。风亦止扮作颖王的模样,而何心渺则是颖王的随从。那山亭伫立孤峰之上,除却一条山径,皆是凌空望野,颇有遗世独立之感。

“其实,我自己来就好,做两人的易容还是困难些,不然也不会拖到今日。”风亦止摸摸受伤的手臂。

何心渺道:“莫说亦主受了伤,就是颖王出门也要带上随从。我说出外采买,也不会有人疑心。况且,列星从宫中传话,要我好好照顾亦主。亦主,列星的苦心,你应是知道的。”

“我知道什么?”风亦止有些疑惑地看着何心渺,并未觉何列星有何不同寻常。

“亦主不觉,列星对你,分外上心?”何心渺小心翼翼问道。

风亦止微怔,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垂首摩挲茶杯道:“你告诉列星,他该是晓得规矩的,不要为难我。对了,慕然可安排好了?”

“亦主放心,到时候,慕然自然会来。”何心渺望望弯曲山路,道,“亦主,络山来了。”

风亦止忙正色端坐,见络山进得亭来,忙起身揖道:“多谢络老先生赏光。”

“王爷客气了。”络山和蔼笑道,“王爷在如此清静安闲之地谈经论道,老朽自是不可错过。”

寒暄后,两人落座,何心渺斟酒侍候。

风亦止学着颖王的声音道:“本王向老先生讨教之前,还要诚心诚意地感谢络老先生。凌正字此次高中状元,少不得老先生的精心教授,本王也因小女的误打误撞博了个爱惜人才的名声。虽说,功名本非身外事,凌正字在王府中遇到麻烦,幸好结果甚佳,皆为老先生慧眼识人、诲人不倦。”

“老朽不论在王府还国子监,俱是教书,见凌寒这等材质,自是不肯放过。老朽笃定他必列三甲,觉这应是实至名归,并不意外。说来,若非锦落公主收留他,老朽不得遇见。应是老朽谢过王爷。”络山说着,端起手边酒杯,敬酒道。

风亦止举杯应和,又为络山布菜,再端杯回敬,一来二去,便让络山饮得有了三分醉意,才开口道:“身处峰巅,遥对千山,不如把酒临风,寄与东风,且共从容。”

络山薄醉微笑,待何心渺重又斟酒,缓缓起身,步至亭外,凝视青翠满盈、层云无心,颇为抒怀胸臆道:“白日浮青黛,岩云逐晓开。清风当蹀躞,不惧暮阳来。”

何心渺侧首望见山下一行人循大路而来,向风亦止递个眼色,举举手中竹箸,点点头。

风亦止知她的意思是:“慕然正路过此峰,是时机动手了。若不快些,可是不好办。”可是,风亦止回味络山方才随口吟诵的诗句,却是有片刻的犹豫。

看看又举起竹箸的何心渺,风亦止目光也瞥见山下慕然一干人等拐向峰崖,上前一步,微倾身子,道:“这诗,乍看去在说眼前清景的晨时显露和黄昏隐没,其实意在倾诉络山心中丘壑。山景本是清新隽永,怎会惧怕暮色侵袭。老先生看似醉心学问,实则忧虑深深,面对朝堂暗潮,无奈势单力薄,却从未变却此心如初。”

“王爷知我心也。”微醺的络山话声略带缥缈,正要回首,却为风亦止用力推了一把,脚下踉跄几步,待看清峰崖刻削,已是一步踏出,手臂慌忙向后抓去。

风亦止退避不及,竟生生为络山不满皱纹的手抓住受伤手臂,痛得倒吸冷气,不由自主随他向前跌去。何心渺见状,顾不得许多,忙快步走来,使个千斤坠,揽住风亦止腰身。

刹那之间,风亦止心中闪过向死的恐惧,战战兢兢中不忘侧过身子挡住,方另一手出掌砍在络山肩膀上,震落他手掌,随何心渺的力道扑回亭中。

崖外,络山的惨叫回荡在重峦叠嶂间,戛然而止于一声沉闷声响。

风亦止爬到络山跌落之处,见山下的慕然不出所料地目睹络山坠崖,平复心绪,回到山亭,道:“快撤。”

翌日,络山坠落而死之事早已传遍流青城,缘由却是失足跌落。朝堂之上,安帝甚是悲伤,下旨厚葬络山,并抚恤家人。

慕然扫视满朝文武,定睛在颖王身上,十分犹豫,正要出步奏请所见,却为太子慕逢尧抢了先。

“皇上,儿臣弹劾礼部侍郎慕然大人奢靡铺张。”慕逢尧道,“昨日,慕然大人携家眷出城赏景,本是寻常。不过,这几十口人,动用车马许多不说,还以金银珠玉缀饰车壁、稀世奇香熏制帘幕,更用黄金龙头、缂丝貂皮马鞍。除此之外,家人皆是华衣彩服,休憩之时俱用山珍海味饱腹,实是奢靡至极。”

安帝悠悠开口问道:“慕然,可有此事?”

慕然忙上前跪倒在地,道:“昨日,微臣的确携家人出行,至于,至于车马,太子,太子所言,不虚。”说到最后,已然没了底气。

“朕说过多次,为官务以清廉为上,纵不能箪食瓢饮,亦不可浪费无度。你身为礼部要员,怎可不管不顾,让今后的举子同诸国如何看待安国?”安帝的口气不无严厉道。

“臣知错,臣知错。”慕然叩首道,“不过,臣昨日出行,亲眼看到一事,正要上达天听。”

安帝有些不耐心,道:“何事?”

慕然深吸一口气,道:“臣行至城外青山间,恰好望见络老先生坠崖,可惜隔着江水不能飞渡相救。而且,我还清楚看到,络老先生,并非失足。”

顿时,朝堂震动,议论之声此起彼伏,质疑讨伐的言论也不绝于耳。

“慕然大人什么意思?难道,竟然有人敢谋害德高望重的络老先生?那又是谁如此大胆?”慕逢尧追问道。

“是,”慕然看向颖王,咬牙切齿道,“是颖王爷。”众人霎时安静下来,纷纷将目光投向颖王。

颖王大为吃惊,恼怒道:“你信口雌黄。昨日,我入深山寻茶,并未见过络老先生,又怎会谋害他。”

“慕然大人,你可看清是颖王爷?”慕逢尧逼近他问道。

慕然大义凛然道:“我亲眼所见,那服色定是颖王爷无疑。况且,不止我一人瞧见,同行家人俱是见证。”

“皇上,慕然为慕氏旁系,向来不服安国传在皇上一系。可是,你捏造这等谎言污蔑本王,不仅是诬陷当朝朝臣,更是戕害贤人大儒,尽失仁义。”颖王沉声道。

慕然也不甘示弱,奏道:“皇上,颖王屈居王位多年,嫉妒年轻的太子成皇储,颇有不臣之心。此番诛杀络老先生、伪装失足,便是要除去曾经的太子太傅,除去朝中最为耿直的老臣,为犯上作乱扫清障碍。”

一时,朝堂上针锋相对,两方争得面红耳赤。

“够了!”安帝忽地怒道,“慕然骄奢淫逸,罚俸禄半年。至于颖王,下入天牢,严加审查。”

藏身朝堂房梁之上的风亦止,嘴角轻勾,待众人散去、暮色降临,才夜行离开。

翻墙越房,风亦止在高墙上同何列星晤面,听他道:“今日之事,应是两方党争的起始。颖王一支必然全力营救,慕然难得机会自想置他死地,而皇帝又不会坐视不管。亦主谋略,真是精彩。”

“你且继续探听消息。”风亦止揉揉手臂,感觉伤势几近痊愈,道,“我先回颖王府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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