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作为改革开放的门户城市，人们的生活水平比无城县好了太多了。

今天是年三十，大家都换了新衣服。

一眼望过去，个个神采奕奕，一派新时代的祥和景象。

花市内，灯光一盏接着一盏，把夜晚照得如同白昼。

小妹兴奋地不知道如何是好，拉着大妹随着人群一路向前，左看看右看看，看到好玩的几乎挪不动脚。

大妹这些日子，想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出了家门，她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大，原本懵懂的心被一下子冲击到了。

读书为了什么，她不知道，只知道，读书有用，具体什么用，大概就是方便日后找个工作。

这些都是外界的动因，她自己的内驱力并不强大，这次出门，她有种前所未有的兴奋，她看到的、听到的，都跟书本一一对应了起来。

这种感觉大概只有头一次出远门的人，才深有体会。

秋红叶环目四望，她喜欢这里的一切，小城市里，每个人几乎都是认识的，至少看着面熟。

那里太小了，容不下她的梦。

但是她的梦是什么，她也不知道，但是时至今日，这梦，开始逐渐清晰了起来。

她身后不远处，秋火明正拉着赵嘉敏慢慢走。

陈素娘大概是不放心她们两个，买了一束银柳后，拉着秋建设快步追了过去。

老金跟周家婶子看上去一点都不搭，老金悠闲的很，周家婶子，这一路过来，买了好几样东西了，都抱在怀里，喜气洋洋地……

这些都是东家花的钱，说是布置家里用的。

周家婶子乡下没家了，原本就把老金这里当成最后归宿，老金这人五谷不分，四肢不勤，但是薪水给的很爽快。

她再存几年，怕是都能在羊城买间小房子，以后也算有个落脚点。

至于情情爱爱，她早就抛下了，早年受的苦还历历在目，怎么着也不能再往火坑里跳了。

周围人声嘈杂，很久没有见过这么热闹的场景了。

众人各怀心思，新年里，那些心思变成了希望，年头总是崭新的，不是吗？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大家都是这么想的，日子才有盼头……

秋火明买了一串烤鱿鱼，这烧烤一经推出，就势不可挡地风靡在所有的夜市，今天这个花市也是一样。

赵嘉敏买了一盆三角梅，眼下抱着三角梅，被秋火明投喂烤鱿鱼。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一串鱿鱼很快就被一扫而空。

投喂完毕，秋火明接过她手里的花盆，同时支起手肘，赵嘉敏心领神会地探手挽住。

两人依偎着往前走去。

这些生活里的小默契，比起情话，更让赵嘉敏喜欢。

眼前到处都是人间烟火，生活琐事……赵嘉敏抬头看了一眼秋火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半个侧脸，大概是因为他在，这一切都变得可以接受。

逛了近一个小时，众人在出口处重新碰头，大家都没走散，不用原路返回了。

这个花市一个入口一个出口，这种设计挺好的，第一次来逛的人也不容易丢。

“真不想离开。”小妹摸着肚子感慨道。

陈素娘点点头，“这里真好，过年的气氛有了。”

老金瞥了一眼赵嘉敏，“小敏，走吧……”

秋火明松开她的手，转身笑着对着众人说道：“新年快乐！”

这话一说出口，周围的群众给了他回应，“新年快乐啊！小伙子……”

一时间，"新年快乐"这个词，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陈素娘抬头看着儿子，儿子俊朗的面容被灯光映照的分外光彩照人，他跟赵嘉敏站在一起，宛如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她的心里既骄傲，又有些感慨，“好好好，新年快乐。”

秋建设难得没有唱反腔，也笑着接了一句，“新年快乐。”

老金哈哈哈大笑了起来，“新年快乐。”

嬉闹了一会儿之后，众人在后门处散了。

依旧是步行回家，大家都住在老城区，来往不远。

秋火明领着父母还有两个妹妹，悠哉地往回走。

小妹从怀里摸出一个糖果，塞进他手里，“我打弹珠赚的……”

秋火明低头看了一眼手心里的乌漆嘛黑的糖纸，还给了小妹，“你的战利品，你自己收着。”

小妹应了一声，把糖果收了回去，“那边还有套小兔子的，我没干，主要是没地方养，我们到时候还是要回去的，路上怕给它养死了……”

陈素娘瞪了她一眼，“别给我惹事啊，回去要带的东西多的很，别乱买东西了。”

她说的是秋火明给他们备下来的被褥等物件，秋火明开春就出国了，这些东西空关着，要坏掉的，她不舍得，打算都打包带回无城县。

秋火明劝了一下，没劝动，干脆就由着她了。

大妹笑了起来，“那兔子好可爱，巴掌一样小。”

“以后长大了，红烧了吃……”秋建设又补充了一句，“兔子肉香。”

“噗呲”陈素娘笑出了声音，“你想的倒好，就怕跟咱家的芦花鸡一样，这哪是鸡啊，分明来咱家养老的……”

小妹支支吾吾没敢出声。

秋火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前面不远处就是自家的巷子了，巷口一盏路灯发出昏黄的光，周围有晚归的人，还有些跟她们一样，逛花市回来的孩子……

更远的地方，还有鞭炮声，隐隐地响着。

回到了家，秋火明打开了电视。

看春晚。

春节期间，日子过得飞快，眼看着初六就来了。

秋火明穿着一身灰色的西装，胸口的位置插着一支绒花，今天他是主角，这一身行头还是上回从金绰埔那边带回来的。

青年人的身姿挺拔，举手投足自带风雅。

他跟赵嘉敏家离得很近，一会儿接了她直接走去酒楼，这年头别说走路去定亲了，就连结婚也可以。

还可以骑着自行车去……

主打一个朴实无华。

小妹一大早就打扮了妥当，今天是大哥的重要日子，她要充当花童的职位，她小心翼翼地把那束花拿好。

陈素娘跟秋建设都穿上了自己最得体的衣服，两人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表情。

秋火明的相机拿在一个中年男人的手里，他就是上次一起去深城的摄影师黄伟。

这次他应邀过来充当定亲的记录者。

上一次几个人相处愉快，这次老金提了一下，他就欣然前往了。

“咔擦、咔擦”黄伟是专业摄影师，他取得角度跟光线都很有讲究。

陈素娘还没摆好造型，这照片就拍好了。

搞得她心里犯嘀咕，也不知道自己被拍的好不好看。

众人收拾妥当，鱼贯而出。

大门口张贴着一个大大的喜字，门外已经在放鞭炮了。

陈素娘跟着秋建设先去酒楼候着新人。

秋火明意气风发，跟着其他众人一起往赵嘉敏家方向快步走去。

老金家里人头攒动，赵嘉敏一身红色的长裙，头发高高地盘起，明明是有些俗气的扮相，却被她的容貌衬托的明艳照人……

举手投足间更显得温婉、大气。

老金很满意。

张老师拿着编辑部的相机在风骚地走位，相机声音“咔擦”响个不停。

老潘从门口快步走了进来，“快，小敏你快回屋，小秋来了……”

罗锦绣起哄，跟着赵嘉敏一起进了屋子。

许琅笑道：“我算是娘家人，还是婆家人呢？”

“你一肩挑两家……”老潘打趣道：“一会儿可不许帮那小子。”

许琅拍拍手，“得了，我袖手旁观行了吧。”

他风尘仆仆从京城赶回来，一大早直接从火车站过来的，衣服也没来得及换。

门口的鞭炮声响了起来。

金绰埔从门口把两个儿子给扯进了屋子。

“天佑、冠生，你们上楼去，记住了，火明要是进来，不给红包不让进……”

冠生脆生生地应了一声，拉着大哥就往楼上奔去。

老金笑道：“冠生这小子，怕是火明一出现，就会反水……”

金绰埔点点头，“火明是他师傅，反水就反水，就是要这个气氛……”

秋火明在大门口就被人拦住了，拦住他的正是自己的同学，也是罗锦绣的弟弟潘锦城。

“进门可以，把这道题给解了，都说你是高材生，不会这道题都不会吧……”

潘锦城大声地报着题目，周围看热闹的邻居们围在旁边，周家婶子对着孩子扎堆的地方撒了几把糖果。

顿时小孩子们嬉笑着争抢了起来。

潘锦城的题目刚报好，秋火明的答案就接踵而至了。

潘锦城看了一眼自己手心里的答案，鼓着嘴，把门让开了。

秋火明径直走了进去，一路打着招呼，进了客厅，赵嘉敏不在，老金嘴角向上一努，秋火明笑着上了楼。

到了门口，冠生跟天佑两人堵着门。

“红包拿来……”

秋火明从口袋里摸出两个利是封，一人一个，冠生立即把路给让开了，“师傅，你快请……”

室内罗锦绣嚷嚷道：“这么快就让道啦！”

天佑瞥了他一眼，跟弟弟一起，把门给让开。

秋火明笑着走了进去，罗锦绣站在赵嘉敏的身前，“我要个大大大的红包。”

秋火明将口袋里的红包都取了出来，“都归你了。”

罗锦绣大喜，把红包都收入囊中后，让开了身子。

赵嘉敏明艳照人的脸顿时映入了秋火明的眼睛里……

他心情激动上前一步，赵嘉敏站了起来，他一把揽住她，“阿敏，我来了。”

赵嘉敏被他抱着，听着他的心跳声，嘴角微微扬起，“嗯。”

紧接着，她被一股大力给拦腰抱起。

秋火明直接一个公主抱，抱起赵嘉敏，转身就往外走。

罗锦绣赶紧跟上，冠生捂住脸，从指缝里偷偷看着他们……

秋火明往楼下走，赵嘉敏羞红了脸，搂着他的脖子，把脸埋了进去。

楼下老潘笑道：“人生得意，莫过于此……”

老金心里有些不好受，但对象是秋火明，他这不好受降到了最低。

这是小敏的良人，也是他认可的人。

酒楼里，赵嘉敏的姑姑一身正装，跟爱人一早就侯在那里了，她们跟陈素娘、秋建设一起，被安排在主桌，四个人已经闲聊了起来。

赵嘉敏的父亲到底没来，但是托她给女儿封了个红包。

这是定亲宴，跟正式结婚不一样，但是在老潘的操作下，给搞得红红火火，跟结婚也没什么两样了。

人终于到齐了，老金上台说了几句话，宴会就正式开始了。

新人上场，陈素娘跟秋建设站在秋火明身侧，赵嘉敏身侧站着姑姑跟姑父，老金临时充当了主持人。

小妹这个花童，把花交给了赵嘉敏，这才完成了她的使命。

她跟冠生还有天佑在一桌，几个小孩没一会儿就混熟了。

几个人交头接耳地聊了起来。

天佑跟大妹互相看了一眼，这两个人都有几分高冷，乍看，还有几分相像……

天佑忍不住先开了口……

台上还在继续……

赵嘉敏的姑姑已经红了眼睛，她看着眼前的一对璧人，目光下移，赵嘉敏手腕上戴着那根翡翠镯子，她依稀仿佛看到了当年嫂子结婚时候的情景……

赵嘉敏的样子比她的母亲多了几分英气，容貌更盛。

她不仅样子长得好，就连心性都没得说，这样的孩子放在谁家，都会是个心肝宝贝，偏偏赵家的人不重视……

她扭过头去，看着台下，自家的大哥果然直到现在都没来……

老金把场面话说过了，这才让众人回到台下。

桌上的菜上了一大半，大家开始动起了筷子。

今天开始，秋火明跟赵嘉敏就要叫彼此的父母为父母了。

秋火明坐下后，给赵嘉敏布菜，丝毫不掩饰对她的宠溺，秋建设看了他几眼，又看了看陈素娘，别人家里都会立规矩，到了自己家里，这可倒好。

都在掏心窝子，恨不得对对方更好一些。

他嘴角撇了撇，忍不住上扬了起来。

家庭和睦，比什么都养人。

正乐着，鞋面被陈素娘踩了一脚，她嘀咕道：“你看看火明，还知道心疼媳妇……”

秋建设立即夸道：“那是，毕竟是咱们的孩子……”

陈素娘一脸的无语，懒得理会他，刚喝了一碗汤，坐在身侧的赵嘉敏突然站了起来，给她夹了菜放在她碗里。

“妈，这是羊城的特色菜，你吃吃看……”

陈素娘心都融化了，自家几个崽子，从来都没有这么体贴过，她看着眼前的媳妇，千言万语化成了一句话，“哎，好，你也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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