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靖去了灶上，把给陆生冯氏还有大伯的饭菜都端了上来。一家子都围坐在炕上。

大伯吃了口饭，讽刺的看着陆靖，说：“这么好的事不要，还要考虑，有什么好考虑的，自己婆姨都看不住，你还能做啥子。”

陆靖本来埋头吃饭，不想管陆利的话，可是当陆利说出田柔的事他一下子火了，陆元刚回来，他只是告诉她她娘会娘家了，他没想到陆利会早孩子面前把这事说出来，他恼羞成怒的站起来，“你说啥？再说一遍——”

大伯本就气恼他不把陆元送走，“自个做的事还怕别人说吗？你不是已经跟那个不要脸的婆娘和离了吗？全部家当都被搜刮走了，自个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自己带孩子。”

陆元无意识的把勺子放到了桌子上，“和离……”

陆靖有些局促，都不知道该把自己的手放在哪里，“我和你娘……”

陆元替他说了出来，“离婚了？这么快？”她有些难以置信，她才离开三天。

陆靖突然有些紧张的解释，“不是，是她……你以后想和谁过？”他在开口的时候改变了主意，他不想再在陆元的面前指责那个人了，他意识到自己最想知道的就是她的心意。

陆靖才二十三岁看上去跟三十二岁一样，眼角的鱼尾纹挡都挡不住的蔓延。他的眼白已经有些浑浊了，眼眶微红，看着陆元的眼神十分悲伤。

陆元被陆靖眼里强烈的感情吓到了，她低下头说：“我不想去。”她拿起勺子继续吃饭。

陆靖心里高兴了一瞬，本来还想说什么的，可是看到陆元平静冷漠的脸，又咽了回去。

冯氏给陆利使了个眼色。陆利往自己嘴里使劲塞饭，不再说话。

陆元觉得自己的感官和大脑的接线迷糊了，她好像看到了在现代她的父母在离婚时问她的问题，你要跟谁？全身好像浸入了冷气一般，让她感觉自己好像不是活着的，只是一个飘荡的灵魂。

陆元专注的对待着自己的饭，吃完了饭她说：“俺有些累了，俺想去睡一会儿。”她不想让别人看出自己的异样，微微翘了嘴角笑了一下。

“去吧，刚回来要好好休息一下。”陆靖有些担忧的说。

陆元回到他们的房间，炕上堆着的东西比她还高，她用胳膊一撑爬到了床上，她有些急躁的把炕上的被子散开，盖在自己的身上，自己整个人缩在被子里，被子的重量压在她的身上，让她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

她在想是不是因为被子的重量，能感觉到自己被被子需要，所以人们在难过的时候都喜欢钻在被子里。她的眼眶很干涩，干涩到没有一滴眼泪，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她从来都是这样，闭上眼睛，不管脑海里在想什么事，一会儿后都会睡着的。

……

陆元醒的的时候，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些粘粘的，她把自己捂得太严实了都出汗了。陆元有些难受的从被子里出来，但感觉身上凉凉的，变得轻盈不少。

她下了炕，从房子里出来，就看到陆利在院子里的菜地里忙活。

“元娘，你醒了，晚饭好了，快进去吃吧。”陆利说。

陆元应了一声，“大伯，你也别忙活了，进来吃饭吧。”

陆利说：“哎，马上就进去了。”

陆元转身进了，陆生和冯氏的房间，就看到陆靖在收拾饭菜，她叫了声爹。

陆靖摆着筷子说：“你醒了，快过来吃饭，爹，娘快上炕，饭好了。”

陆元爬到了炕上，但没有上桌，等到陆生冯氏上来后，她才做到桌子前。陆生和冯氏都给陆元夹菜，冯氏说：“你看就几天，你就瘦了这么多，多吃点饭。”

陆元嗯了一声。

陆生嚼着蒸饼，问陆元道：“你这几天都遇到什么了？”

陆元不大想提到这几天的事，但是不说些什么又不太正常，她就说：“俺在包谷地里迷路了，然后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天都黑了，然后就晕倒在路边了，再然后就遇见郑爷爷了。”

这时陆利从门外进来了，上了炕，直接用手拿饼就开始吃。

冯氏说：“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陆元摇摇头说：“就是走路走的太累了。”她微微动了一下自己的脚趾头，脚上的伤口都开始结痂了。

陆元吃了几口饭后，心里踌躇了一下，还是开口道：“爹，俺想跟着郑爷爷，做他的徒弟。”

陆靖愣了一下，“元娘，你真的想去吗？”

陆元点点头说：“嗯，郑爷爷他会学问的，乡塾的先生能教的，他都能教俺，而且他还会点医术，俺晕倒在路边就是他给俺治的，以后家里人有个头疼脑热的小病，俺就可以给你们看看了，不用在费钱请医生了。”

陆靖有些吃惊的问道：“郑恩人，他是大夫？”

陆元的眼神里透着迷茫说：“我也不太清楚，感觉郑爷爷是一个会很多东西的人。”她是真心这么觉得，经过这几天的相处。

陆靖还是有些犹豫的说：“要不这段时间你去你姑家住吧，我会每个月给你姑月钱的，这样你还可以跟紫衫做个伴。”

陆元摇摇头，“俺不想去，爹，家里的地还是你的吗？你除了在姑姑家的活计还有别的活计吗？”

陆靖说：“地还有一半是俺的，大不了俺不要跟那个姓吴的要工钱了。”

陆元把手放在陆靖的手上说：“不是的，俺不希望你在吴家低人一等，俺们是亲戚，可是你却在姑父家做工，工钱拿的跟别的地方一样，还有听别人的闲话。爹，你自个有本事，在哪儿都能找到活计，等俺们回家的时候你就把活计辞了，找个正经点的活计，俺们租的房子也退了吧。俺们家的地契爹你给俺吧，反正俺住在山里这样更安全点。”

陆利这时插嘴道：“你一个小女娃，拿着地契多不安全。”

陆元却很有底气的说：“俺已经不小了，俺现在是俺家里的女主人了，而且俺爸一个人在外面住，拿着地契才不安全，俺们家的地也就不到四亩，还离这里这么远，大伯这么说是要帮俺家种地吗？”

陆利看着桌上的小女孩，有些被震住了，“什么叫帮你家种？谁种的就是谁的地。”

陆元嗤笑一声，“所以太公太婆的地，都是你种的，所以根本就没有俺爹的份是吗？”

陆利跟个任性的小孩一样有些气恼的说道：“当然，这些地都是俺的。”

冯氏听到陆利这么说，连忙插嘴说：“死小子你说什么呢？”她笑着对陆元说：“元娘这话不能这么说，家里的地有一半是你爹的。”

陆利对这话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

陆元心里嗤笑了一声，她看着陆利的样子就知道，冯氏私下里肯定说家里的地都是他的。而现在她家里只有四亩地了，那是她爹最后的家当，一定不能不明不白的没了，她抓着陆靖的手说：“爹，俺以后要守护你。”

陆靖听到陆元这么说，心里一下子又喜又悲起来，“等会儿，俺就给你，过几天俺们回家，等俺把事情都安排好了就带你上山去找白桦先生。”

陆元笑着看着陆靖，对陆靖这脑子拎不清的，就得打感情牌。

陆生这时说：“元娘要不你还是住这里吧，这里还有太婆照顾你。”

这时陆利说：“那陆靖你得缴月钱，你给小茹都给，不能不给俺们。”

陆靖听到陆利说的话，再也摆不出好脸，“俺已经决定让女儿去跟着白桦先生一起学习了，反正俺没什么学问，但是俺不能人让俺的女儿也这样，白桦先生一看就是有本事的人，俺家的娃已经长大了，俺要让她接受最好的教育，比过整个湛县的娃。”他虽然说这话带着点骄傲，但是他心里很心疼陆元，都是他没用，让陆元这么小，就要考虑这么多事。

陆元很开心的笑了，她安慰陆靖道：“爹，俺没事，俺会洗衣服，俺会给自己扎头发……俺会学着做饭的，不会饿着自己的。”

陆靖重重的嗯了一声，“俺会护着你一辈子的。”

陆元听到这句话，一瞬间觉得这句话比任何情话都好听，就算她以后有了爱的人，她也不会忘记她的父亲对自己说的承诺。陆元的眼眶有些微微泛红，她点点头，她微笑着，脸颊两边映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她的酒窝很奇怪，在她大笑的时候就藏了起来，但在她浅笑的时候就会显在脸上。

陆生担忧的看了陆元一眼，转头看冯氏的瞪了他一眼，他心里叹了口气，默默的吃自个的饭了。

陆元对着桌子上的人礼貌的笑着说：“你们放心，俺会过得很好的，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太公太婆，你们快点吃饭吧。”

晚上，陆元和陆靖回房了。

陆利留下来没走，他不满的对冯氏说：“为什么要把地契让元娘拿着？”

冯氏恨铁不成钢的说：“那几亩地有什么价值，这整座山都是你的，你还贪那点地做什么，你不让你弟吃饭啦。”

陆利嘴里嘟嘟囔囔的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啊呀，知道了。”

陆元跟着陆靖回房后，她还是觉得身上粘的难受，“爹，俺想烧水洗个澡。”

陆靖想了想说：“现在太晚了，烧水还废柴，俺们明天就回家了，明天回家洗吧。”

陆元想了想，明天在路上还得脏，还是不洗了吧，再说在这大西北的，打水洗澡还是挺奢侈的。

陆元躺在床上，没什么睡意，这里的夜真的很黑，耳边很快就想起陆靖的呼噜声，她不禁轻笑，她爹在上面情况下估计都不会损失他的睡眠的，真是心大，他最能本事就是有什么烦的事情，明天再担心吧。

她将脸转向陆靖，带着笑意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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