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曹牵着牛，尽量放慢速度，一步一步往回赶。

    想想刚才老牛跪地流泪的场面，他心里就像刀搅一样难受。

    牲口，尤其是牛马这样的大牲口也是有灵性的，牠大概是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所以才跪地感谢村子里人的养育之恩……

    唉！

    牲口尚且知道感恩，人有时候连牲口都不如！

    孙建平牵着那匹瘦马，一步一步跟在老牛身后，乌龙马自个拉着车跟在后面，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清澈的愚蠢。

    主子疯了？

    买了这么丑这么瘦的牛马回来！

    老曹牵着牛走进院里，老程头吓了一跳！

    “你们爷俩疯了，咋把这俩玩意给买回来了？”

    他一把接过缰绳，捏开老牛的嘴巴看了看，“这牛都得有二十岁了，比建平年纪都大，还能干活了么？”

    “唉！”

    老曹叹了口气，“我也看出这牛没多大寿数了，牠也累了一辈子，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饿死，牵回来喂两顿好的，让牠好好上路，也算积份阴德吧！”

    “行吧，一个也是养，两个也是带，拴哪？牛棚里？”

    “不行不行！”老曹连连摆手，那几头大奶牛是他的心肝宝贝，谁敢动！

    “拴马厩里，找几块木板，给牠单独隔个小单间，看看整点好料喂上，牠来人世一回，总不能饿着肚子回去。”

    “给我吧！”

    养牛喂马，老程头是行家，他牵过缰绳进了马厩，老牛似乎也听懂了几人的谈话，安安静静跟在他身后，一点都没闹腾。

    “这帮王八犊子咋寻思养活的呢，能把牲口瘦成这样也是奇了怪了！”

    “怨谁啊，那屯子人心散了，都不顾大集体，变着法的往自己家倒腾东西，这牛你就照看着，有啥好吃的多喂点，别亏了嘴。”

    “放心放心，我知道该咋喂。”

    事情办完，老曹又折返回来，一屁股坐在马车上，“咱们还得跑一趟啊！去甘南马市，帮着他们把牲口买回来。”

    乌龙马不满的嘶嘶叫上两声！

    一大清早的这个折腾！

    害得马儿还跟着跑了个来回！

    “快走快走！”

    再过两天就是年集了，事都堆上了，今天再不去，年前就真的没工夫去了！

    乌龙马拉着车，颠颠的跑在冰雪路面上，到了小西山后又把胡来福、韩老四两人拉上，径直奔着甘南县方向奔去。

    老曹想起买牛的三十块钱，就心疼得不得了，坐在车上咕嘟咕嘟抽着烟，也没个笑模样。

    胡、韩俩人一脸尴尬，想要找个话茬，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俩不吭声，老曹更生气了！

    咋，怕我们反悔不成？

    老子吐口唾沫是个钉，啥时候干过那秃露反帐的事！

    一路无话，乌龙马拉着车，在孙建平的指挥下直奔甘南马市而去。

    渐渐马车离开了杜尔基公社地界，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看到周围景物变幻，乌龙马忽然变得躁动起来，不停打着响鼻，一双眼憋得通红，看那样子似乎想起了很多往事。

    孙建平猛然想到一件事！

    赶牠出来是个大错误！

    这家伙和胡主任有仇，万一等下在马市里碰上，怕是要出人命！

    可是现在也没办法了，前边再走十几里就到马市，再折返回去换马已经来不及了！

    “叔等会你们进去选马，我在外边守着，这匹马脾气太爆，我怕一会人一多毛楞了，再伤着人。”

    “嗯嗯，那我们先进去。”

    老曹也是刚才被那头老牛给整糊涂了，经孙建平提起才想起这件事，一拍大腿！

    那也没辙，咬牙往前冲吧！

    希望胡主任不在……

    马市就在前面了，远远就能听到里面传出的沸反盈天的声音，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汗泥和牛马粪便混合的怪味，农闲时节，各个生产队都牵着大牲口过来交易，那些牛马牙子也趁机浑水摸鱼，对个缝整俩过年的花销。

    这帮人最精明，眼看着孙建平赶着马车过来了，急忙一哄而上，“兄弟要买牲口？跟我过来，我看上一头好的，保准伱满意！”

    孙建平摆摆手，目光落在人堆里一张笑脸上。

    “梁叔！”

    “小兄弟来了！”牛牙子梁二急忙上前，递给他一支烟，孙建平笑着摆摆手，“过来看看。”

    “这是去年买回去那匹马？真带劲！你小子眼光真毒！”梁二想伸手拍拍乌龙马，但一看这家伙两眼血红龇牙咧嘴，一副要择人而噬的凶狠表情，吓得急忙躲到一边，“你走时牛行的人还说呢，这小子一百块肯定打水漂了，谁曾想现在……你瞅瞅这马胖得……”

    乌龙马扭头张口去咬他，孙建平歉意一笑，“这匹马哪都好，就是脾气不咋地，有时候连我都不敢碰。”

    “儿马子就这样！”梁二看到车上还坐着仨人，急忙凑过去，“老哥哥来了，尝尝我的烟！新买的，比你的旱烟袋好抽……”

    孙建平把马车拴在路旁的木桩子上，望着老曹、韩老四和胡来福三人跟着牛牙子梁二进了马市，乌龙马一双眼珠子通红如血，像雷达似的在人堆里搜来探去，似乎在寻找仇人的踪迹。

    “你安静点！”

    孙建平掏出一个苹果递给牠，乌龙马一口咬住，吭吭几下咽下肚，两只眼珠子瞪得溜圆，见孙建平挡住了牠的视线，一拨楞大脑袋，把他往旁边推了推。

    别打搅马儿寻仇！

    “你再这么不听话，下次不领你出来了！”

    孙建平无奈拍了牠一下，乌龙马扭头看了看，倒是没张嘴咬他，而是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看样子气得不行。

    远处跑来一匹马，马上端坐一个胖子，双腿夹着马镫，一边跑一边提起袖子擦擦嘴上的油。

    乌龙马看到他，顿时火冒三丈，嘶嘶暴叫一声，甩开四蹄，拉着马车，疯了似的向他冲过去！

    孙建平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伸手去拽马缰绳，没想到这匹诡计多端的马早就悄悄把缰绳拽松了，大脑袋使劲一挣，砰的一声，牛皮编成的缰绳啪的一下弹到半空，重重落在地上，被呼啸飞驰的马拽得直往前跑！

    此刻胡主任还浑然不觉，正吧唧嘴，伸着短粗胖的手指头抠牙缝里的肉丝。

    “小心！”

    孙建平大喊一声，胡主任扭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那匹大黑马！

    正拉着马车，像一阵风似的冲过人群，直奔自己而来！

    马市外边一片尖叫声！

    无数人忙不迭的躲避这匹疯掉的烈马，眼瞅着乌龙马已经冲到近前，牠忽然停下脚步，身子一转，沉重的胶皮轮马车猛地甩出去，像轮圆的铁锤一样重重砸在胡主任和他的坐骑身上！

      今天又要去走亲戚，唉简直了！求月票兄弟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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