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奕凭虚而立，看向李磐、余长生等人。

  “不打了？”

  他拎出一壶酒，喝了一口。

  目前为止，只有李磐、余长生和其他三个彼岸势力的强者还在场中。

  之前，这些人都未曾下场，而是选择了旁观。

  “人贵有自知之明，而我等自忖还不至于蠢到有眼无珠的地步。”

  李磐一声叹息。

  这番话，的确有感而发。

  最初见到苏奕时，他们谁心中不曾产生杀机？

  可到了现在，谁若还以为能拿下苏奕，那无疑太蠢。

  “既然不打，为何不走？”

  苏奕再问。

  余长生破天荒说了一句实话，“不战而退，面子上过不去。”

  苏奕不由哑然。

  扪心自问，若全力动手，以镇河碑的力量，也的确很难把李磐、余长生这些人留下。

  故而，苏奕倒也看得很开。

  想了想，他说道：“以实力而论，如今的我，的确远不是各位的对手，各位心中必也清楚，我今日能稳占上风，不在于实力，而在镇河碑上。”

  “以后倘若有再见面的机会，我倒不介意和诸位真正在大道上一较高低，无论分胜负，还是分生死，由你们选。”

  李磐、余长生等人神色有些复杂。

  “好，希望以后有机会在大道路上，和道友一决！”

  李磐抱拳，眼神锐利而坚定。

  苏奕忽地道：“那你觉得，今日之事是否就这么完了？”

  李磐一怔，“道友这是何意？”

  苏奕指了指远处的鸿灵，“我朋友差点被你害死，你总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吧？”

  李磐顿时明白过来，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瓶，道：“这玉瓶内，有我魔门密不外传的一颗‘七窍夺天丹’，在证道破境时，能起到不可思议的助益之力，我愿将此宝相赠，以作弥补！”

  在他附近，那些魔门一脉强者皆错愕，难以置信。

  在他们魔门祖庭，七窍夺天丹也是稀罕的瑰宝，价值不可估量！

  没人能想到，李磐一出手，就拿出这样一份补偿，让他们都看得一阵肉疼。

  至于吗？

  余长生都不禁啧啧称奇，“没想到你这么一个小气抠门的人，竟还能这般豁出去，少见，实在是少见！”

  李磐不予理会，直接把玉瓶隔空递到鸿灵面前，而后目光重新看向苏奕。

  苏奕只微微颔首，“好走！”

  李磐暗松一口气，朝苏奕作揖辞别，率领其他同门一起离开。

  苏奕自始至终没有阻挠。

  一切，皆在于今日这一场大战发生之前，李磐主动交出了鸿灵，而不曾视鸿灵为人质进行要挟。

  否则，苏奕可不会让对方就这么轻易离开。

  而此时，余长生则忍不住道：“苏道友，能否给我等一个参悟镇河碑的机会？”

  苏奕笑起来，“你觉得呢？”

  余长生吧嗒了一下嘴巴，遗憾道：“明白了，我们这就走。”

  他倒也干脆，带着法家一脉的强者转身而去。

  其他彼岸势力见此，也都陆续离开。

  直至最后，兵家一脉的秦石走上前，跟苏奕辞别。

  “这一次，多谢诸位仗义相助。”

  苏奕作揖道。

  之前，他都没想到，秦石等人会挺身而出，去对付无终教的人。

  秦石笑了笑，道，“谢什么，我兵家一脉行事，一向如此，剑帝城不怕死，无终教输得起，我兵家一脉则不怕麻烦！”

  说罢，和其他同门一起呼啸而去。

  目送秦石等人的身影消失，苏奕不由长吐了一口气。

  今日一战，谈不上凶险。

  可却让他真正见识到了彼岸强者的风采。

  哪怕像李磐、余长生这样的敌人，也各有自己独特的气质和风范。

  倒也不愧是被彼岸各大势力选中的“火种”。

  不过，最让苏奕欣赏的，当属兵家一脉的传人，那果敢利索的做事风采，很对苏奕胃口。

  无终教的邓天侯也不差，悍勇如虎，威势睥睨，只论气魄，要在李磐、余长生这些人之上。

  “苏道友，这丹药我不能收，还是你留着吧。”

  这时候，鸿灵匆匆上前，将李磐留下的玉瓶递给苏奕。

  苏奕摇头拒绝，“一颗丹药而已，等什么时候宰了李磐，才算为你真正出了一口气。”

  鸿灵还要说什么，易天尊已笑着开口，“丫头，莫要婆婆妈妈，太过见外，只会让苏道友不喜。”

  苏奕笑道：“正是如此。”

  见此，鸿灵这才收起了玉瓶。

  “苏道友还请先养伤，等伤势愈合，我们再好好聊一聊。”

  易天尊言辞间，尽是温醇关切的意味。

  苏奕也没有客气，径自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开始静心疗伤。

  之前和邓天侯硬撼那一击，的确让他负伤很重，差点撑不住。

  不过，有了这次经历，让他同样获益匪浅。

  起码已清楚，自己和道真境第一流强者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这就够了。

  气氛变得寂静下来。

  一如从前。

  但和从前不一样的是，这镇河碑所镇压的水域中，除了一个被困万古的易天尊之外，今日则多了一位独尊当世的苏天尊。

  鸿灵看了看苏奕，又看了看祖师，忽地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就好像祖师和苏奕之间，并非初次见面，而是一对已相识很久的故友。

  “风流不在谈锋盛，袖手无言味最长。”

  易天尊忽地轻轻发出一声感慨，“一见如故，便似在这茫茫岁月洪流中，历尽千转百回，浮浮沉沉，终于得遇知己，之前我不确认，现在已无须再确认。”

  有些事，很难用具体而微的言辞形容。

  就像他和苏奕才刚见面，但对方的言行举止和气魄风采，就像一直所想见到的一位故友般。

  有知己之喜。

  有知音之悦。

  此中之趣，不足为外人道也。

  足足一天后。

  苏奕从打坐中醒来，当即长身而起，道，“以道友之气魄，亲自脱困应当并非难事，何至于如此急切？”

  一句话，就让易天尊忍不住笑起来，意识到苏奕已经猜出自己邀请他前来的目的。

  是的，他此次邀请苏奕，就是想请苏奕出手，帮他一把，让他能顺利脱困。

  “并非急切，而是不能为之。”

  易天尊叹道，“在被镇压的这万古岁月中，我一直在参悟九座镇河碑的秘密，倒也大有斩获，对命运规则的认知，也早不是往昔可比。”

  “可惜，受制于自身才情，唯独无法真正勘破这最后一座镇河碑。”

  他指了指镇压自己的镇河碑，“九为数之极，九九归一，这九座镇河碑，代表着命运秩序的九种本源，我可以参悟其奥秘，却无法真正地‘九九归一’，让天道九敕的本源力量尽数融于一身道行。”

  苏奕道：“何以至此？”

  易天尊深深看了苏奕一眼，道：“很简单，我现在已经能断定，世间能真正执掌天道九敕者，唯有命官。”

  苏奕顿时明悟。

  昨天的大战上演之前，易天尊就曾传音指点，凭借命书之力，可运转镇河碑的本源力量为己所用！

  现在看来，执掌命书后，不仅仅可以做到这一步，还能完整地执掌天道九敕！

  换做其他人，统统不行。

  易天尊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这样一位曾称霸洪荒初期，惊艳岁月的绝世神话，被困镇河碑之下万古岁月，都未曾勘破最后一座镇河碑的秘密，这本身就是一个证明！

  “人力有穷时，不服不行。”

  易天尊神色很平淡，那是一种勘破一切的释然，“还好，天衍四九，遁去其一，被困此地万古岁月，也让我获益匪浅，总算明白，自己以后的大道该往何处求。”

  “而和道友相见，于我而言，也是一桩妙不可言的造化，足可让我大彻大悟，于大道上更上一层楼！”

  苏奕不禁有些钦佩。

  被困万古，尚能有如此豁达心境，实属难得。

  也不怪始隐真祖谈起易天尊这个死对头时，也不曾有过任何贬低之语。

  苏奕很干脆，直接道：“如何做？”

  易天尊笑道：“再简单不过，等道友将那九座镇河碑上的本源力量一一参透掌握，便是我脱困之时。”

  苏奕抬眼看向那一座座镇河碑，眉梢间浮现一抹期待。

  这九座镇河碑中，究竟藏有怎样的大玄机？

  为何只有命官才能真正掌控完整的天道九敕？

  或许，等真正把九座镇河碑的奥秘全部参透，自然就能得知答案。

  易天尊忽地提醒道，“流传于世间的天道九敕，仅仅只是镇河碑本源力量的显化，一如符箓上镌刻的道纹，并非大道之本质。”

  “道友如今虽已执掌五种天道敕令，但不妨还是一一去重新感悟，去领会这些敕令的本源之秘。”

  苏奕略一思忖，就明白了，“这算不算是在追本溯源，问道于祖？只不过是在追溯天道九敕的本源罢了。”

  易天尊一怔，仰天大笑，“算！为何不算？世间一切大道修行，本就是由表及里，由浅入深，以小见大，见微知着，皆是在追溯和求索大道之起源！”

  “成祖之路，自然也如此！”

  说着，他似有触动般，眼神微微有些恍惚，喃喃道，“我接下来要求的大道，何尝不如此？”

  声音还在回荡，易天尊却已陷入沉思，似是顿悟了什么。

  见此，苏奕没有再打扰。

  他负手于背，径自来到一座镇河碑前，开始静心体会石碑上弥漫出的本源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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