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忽然之间 第六十章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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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强大的阵意顺着绝壁向桃山峰顶蔓延,又顺着雾瘴向着夜色四周蔓延,蔓延的度在人们的感知里并不快,就像是石头在滚动,在真实的世界里却迅成形,两道阵意没有搏杀,像两个陌生人擦肩而过,又并肩坐下,融合在一处,迅变得浑厚无比,明明无形无质,却像变成了真实的云层。
受到这道强大阵意的震荡,深渊底部的瘴雾缓慢散开,星光从紫色回复原初,洁白的仿佛是雪,地面的情形也终于看清楚了。
禇由贤和陈七觉得那道阵意像石头滚动般蔓延,直到看清楚地面,才现原来真的有石头在滚动,而且那些石头很多。
数千颗石头,在水潭旁的地面骨碌碌滚着,铺散开来,隐约构成某种图案,与之映照,绝壁间飘着的云也随之呈现出某种图案。
更神奇的事情生在绝壁上——光滑无缝的石壁间依然倔强的生着野树,无数年来承受着风吹雨打和道门阵法的威严,却不肯凋零。
此时受到阵意感召,那些拥有最强悍生命力的野树,在绝壁间移动起来,根依然深植在石壁后极少的泥土里,树叶却在星光下不停招展。
这是一座大阵,真正的大阵。
这座阵,真的很大。
深渊底部的数千颗石头,绝壁间那些摇动的树,那些簌簌落下的石砾,变化出图案的云雾,都只是这座大阵的一部分。
如果说阵是大符。写出这道符的每道笔画都是在动山破土,天地为纸石为印,深渊里的雾障是墨,车旁的小潭便是砚?
这座大阵很了不起,能布置出这等阵法的人更加了不起,当今世间已经很难找到这样的人,即便放眼漫漫修行史,大概也只有当年创建魔宗的光明大神官、墨池苑的开派祖师以及西陵神殿布置桃山大阵的前辈大能有此本事。
而且纵使他们复活,想要在布置出如此大的一座阵法。也需要很长时间,而且在那些日子里不能惊动桃山峰顶的那些大修行者,谈何容易?
感受着这道强大的阵意,陈七的心情终于不再像先前那般冰冷,对于叶红鱼活下来多了些信心,继续抬头望向夜空。
车里那人布置的大阵。看似很缓慢地铺散阵意,实际上却只用了极短的时间,从裁决神殿跃下的叶红鱼,还是绝壁间一个不起眼的小黑点。
绝壁间响着凄厉的呼啸破空声,那道身影高堕落,没有任何依凭。陈七纵使猜到稍后会有变化,依然觉得这画面太过触目惊心。
确实触目惊心。因为绝壁间本就有两座阵法:“触目”以及“惊心”。
触目大阵是西陵神殿用来防止窥探的神妙阵法,对高坠落的叶红鱼或者没有太多影响,那么惊心呢?她的道心可能继续平静?
一道无形阵意从绝壁间生成,那道阵意里融合了道门的绝杀冷漠意念,又有幽阁无数代囚徒的怨毒意味,杀机是那样的浓郁,竟令世界颤抖起来。
石壁颤抖。壁外的云雾也开始颤抖,那道阵意带来的震动以一种神奇的方式。隔空落在高坠落的叶红鱼身上,竟没有丝毫偏差。
隐约可见,她的身影在夜空里微微一滞。
在先前战斗里破损严重的裁决神袍,被震出了无数道残影,那不是被绝壁间的山风吹出来的,而是被惊心阵意震出来的。
震动由外及内,落在她的道心上,她的识海开始掀起无数狂澜,她的心脏开始加跳动,仿佛下一刻识海便会漫堤,心脏便会破裂。
当年宁缺在绝壁间缓慢地攀行,都险些被震死,今夜的她呢?
幸运的是,那夜的宁缺得到了那轮明月的帮助,温暖宁静的月光帮助他撑了过去,今夜的叶红鱼也得到了帮助,那道来自深渊底部的阵意的帮助。
绝壁间的那些野树,不停地在极小距离内来回移动着,树叶簌簌作响,树根处的泥土裂开,倔强而强大的生命力,不停清洗着绝壁间漫出来的怨毒意味。
深渊底部那数千块各有棱角的顽石,彻底激潭畔雾瘴与云雾里的阵意,向着绝壁间那道神殿传续无数年的阵法漫去。
那道阵意很是淡渺,就像是烛火,却无法被吹熄,轻轻悠悠落在绝壁上,覆在惊心阵法上,竟是没有一处遗漏。
大明湖底的顽石沉默无语无数年,却可以隔绝天地,深渊底的那些顽石也同样如此,绝壁上的惊心阵法顿时受到极大的影响。
一颗不起眼的石砾,如利箭一般腾空飞起,将被遮住双眼的惊心阵法,刺破了一个洞口,而其时,叶红鱼的身影刚刚落到那里。
嗤的一声响,绝壁外的空中出现了一个洞,之所以能够看出是一个洞,那是因为星光的折射,让那里与四周显得有些明暗不同。
叶红鱼便从那个洞口里落下,成功地避开了惊心阵的最强杀意。
但这还不足够,因为她在继续落下,因为大地的力量,她坠落的度变得越来越快,最后竟似要变成一颗陨石。
她很强大,是万法皆通的道门天才,但她是道门天才,她没有修行过、也没有办法修行魔宗的功法,所以她不能像余帘、像唐那样从天空里跳下来,如果就这样落到深渊地表,她绝对会生生摔死。
但很明显,马车里那位了不起的阵师和她早做过无数预案准备,一道念力自车厢里落到潭里,潭水微漾,便有无数阵意补充进那道大阵里。
地底数千颗石头再次滚动起来,瞬间图案便有变化
潭畔的雾瘴不再躲避。应召而至,渐趋凝重,最终变成一道气垫。
雾瘴不是空气,或者说不是普通的空气,里面蕴藏着无数毒素,那些毒素可以理解为力量,雾瘴便是很有力量的空气。
那人将深渊底部的雾瘴变成垫子,可以承受很多力量。
呼啸的破空声,从峰顶终于来到深渊地底。阴暗林里那些出诡异声音的兽物被惊的四处躲避,禇由贤和陈七痛苦地捂住耳朵。
又是轰的一声巨响。
一道身影重重地落在深渊地底,哗哗声中,不知多少万片腐叶与青枝被震起,像烟花一样被抛射到天空里,同时数道鲜血也染红了夜空。
看着这画面。禇由贤和陈七脸色苍白,不知她能不能活下来,抬腿便准备冲去救人,却不料四周忽然响起密集的嗖嗖破空声。
数十道身影如利箭般向那边掠去,那些人全部都是裁决神殿的黑衣执事,禇由贤二人微惊。先前竟是没有现这些人在场。
片刻后,随着脚步声。数十名黑衣执事护卫着叶红鱼走了过来。叶红鱼看了禇由贤和陈七一眼,没有任何表情,继续向那边走去。
禇由贤和陈七没有回应她的视线,侧头望向别处,似乎不敢看她——不是因为敬畏,而是因为她此时的模样。
此时的她满身是血,神袍破损严重。随意堆在腰间,半身**。血水还在顺着完美的曲线流淌着,有一种极残酷的美感。
和禇由贤和陈七不同,叶红鱼身旁那数十名黑衣执事,却显得很寻常,脸上没有什么特殊的神情,视线也没有特别避讳什么。
禇由贤和陈七跟着走到潭的那边,离那几辆马车近了,他们才想起来先前心里最大的困惑,那位了不起的阵师究竟是谁?
答案揭晓的很快,因为在那几辆马车旁,站着十余位女子,因为她们站在车的另一边,所以先前禇由贤和陈七没有看见。
那些女子遮着薄纱,腰间悬着的剑式样很奇特,正是著名的秀剑,就像她们眉眼一样,清秀里有天然的柔顺,却也有不屈服的勇气。
她们是大河国墨池苑的女弟子。
轻吱一声,一直紧闭的车门被推开,这时叶红鱼刚刚走到小潭那边。
一名女子从车厢里走了出来,腰间没有佩剑,只有一条碧蓝色的缎带,王冠下的黑就像是倾泻的湖水,王袍有些宽松,看上去就像是棉裙。
她清丽秀美,气息宁静喜人,戴着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眼镜,眼神却依然像当年那样,没有什么焦点,于是透着种拙拙的可爱。
她自然便是莫山山,曾经最年轻的神符师,如今的大河国女王。
叶红鱼向她走去,血水在半裸的身躯上流淌着,那些墨池苑的女弟子,有些讶异,不敢多看,不明白她为何会毫不在意。
这种态度很强大,不是豪迈,更不是放荡,叶红鱼不在意自己的身体被别人,哪怕是那些浊物看到,不是她骄傲于自己的美丽,想把自己的身体展示给这个世界,而是她根本没有把身躯当作一回事,已经没有性别的意识。
从坐到墨玉神座的那一刻开始,她便成为人间高高在上的存在,早已越了男女的界限,因为她已经不再是普通的人类。
所以她才会如此平静漠然,那些忠诚于她的黑衣执事,也必须学会平静漠然,禇由贤与陈七还有墨池苑的女弟子们,虽然觉得很不适应,但因为她的身份地位,却不敢表任何意见,只能避开眼光。
莫山山不一样。她离开马车向前迎去,行走间将身上纯白色的王袍脱了下来,随风而舞,落时便裹住了叶红鱼的身体。
看着叶红鱼雪白的脸颊,她蹙眉担心问道:“没事吧?”
“没事。”叶红鱼面无表情说道。
莫山山眉间忧色难去,她很清楚,虽然早有准备,但想从道门三巨头的手中逃走,那必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她再次确认道:“真没事?”
叶红鱼眉头微挑,似有些不豫,说道:“我有有什么事?”
说完这句话,她向马车走去,却也没有扔掉莫山山替她披上的王袍。
刚刚走进车厢,她便闭上双眼,坐下,然后开始不停流血。
莫山山走到她身前,伸手握住她的手,很是担心。
细长的睫毛在雪白的肤上,平静有如冰里的柳叶,没有一丝颤动,她的眼睛里却有血水不停溢出,耳朵里和唇角也开始有血溢出。
莫山山知道这是道门三巨头在她身体里留下的伤患开始暴,只能默默祈祷她能够撑过去,至少要撑到走出这片深渊。
……
……
数辆马车缓缓开始移动,从潭边向某处走去,此时的深渊底部重新被雾瘴笼罩,没有一丝星光落下,自然很难分清楚方向。
禇由贤和陈七不知道要去哪里,被墨池苑弟子们接入马车,沉默地跟着众人一起行走,最后终于忍不住开始询问对方。
与陈七交谈的是墨池苑徒酌之华,她没有说太多细节,但通过与先前亲眼看到的那座大阵还有那些画面相对照,事情的真相已经明了。
今夜生的事情,都在叶红鱼的准备之中,无论宁缺有没有让禇由贤和陈七把那几句话带到桃山,她都已经开始在做叛出道门的准备,不是因为她与宁缺之间亦敌亦友的复杂关系,不是因为她在长安城里住过很长时间。
因为她是叶苏的妹妹。
她和宁缺的判断其实很相似,都以为观主不会采取最极端的那种处理方法,但她和宁缺同样习惯于不信任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判断,习惯性的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或者说留一条活路。
她很清楚,如果这些事情真的生,自己将要面对的是将是怎样的惊涛骇浪,所以后路便是最后的路,活路便是唯一能活的路,她必须保证隐秘,不能被观主和掌教现,那么宁缺这种无耻之徒,更不能知道。
她只信任那些值得信任的人,如今的修行界,大概只剩下书院大师兄和君陌,还有一人是个和她很不同,某些方面却极相似的女子。
很多天前,一封书信离开裁决神殿,经由最隐秘的渠途,越过滔滔大河,来到满是枫叶的大河国国都,悄无声息送进了皇宫。
就任大河国君已经数年时间的莫山山,就因为那样简单的一封书信,耗费了很多精神,让国民以及西陵神殿以为自己还在宫中,实际上却是悄悄离开了大河,来到了西陵神殿,并且在幽阁里一住便是很多天。(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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