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阳光为男子淬上一层金光，配合着他脸上狰狞的鬼面面具，犹如从天而降的神邸。

谩骂、喧嚣一下远去，整个世界也褪去颜色，唯有他和她。

慕云兮心底的寒冰悄然化成春水，怔怔望着他，或许，上天让她重新再来一次，不是为了让她报复慕盛，不是为了让她挽救慕家，而是为了让她遇到他。

“你怎么来了？”她嗫嚅着，想要离他近一些，缓缓跪起，手上、脚上的铁链哗啦作响。

她与他，只隔着一个栅栏，却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他眸光深了深，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却听到一个低沉、暗哑的声音，“怕你怕。”

怦！

慕云兮的心怦然一动，欢快的跳了起来，甜丝丝的味道从心底一直渗到眼角眉梢。

“凤千夜！”

她唤了一声。

“嗯？”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凤千夜。”

“嗯？”

“凤千夜！”不待轻嗯声响起，慕云兮已嘿嘿傻笑着道，“没事，就是忽然想叫叫你。”

在这个时候，在这种境地，他还能陪在她身边，真好。

真好。

“凤千夜！”她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

“我在。”

“要是，”她冲他又笑了笑，偏头看了看头顶的太阳，“一会不下雪怎么办？”

她告诉云华，她相信他，她与皇上用这场四月的飞雪来打赌，但她心里却知道，今日是没有雪的。

前生她虽被囚在地牢里，但若有四月下雪的奇景，她不可能不知道的。

“一定会下的。”凤千夜淡淡道，就好似没有感受到头顶的烈日一般。

“可万一没有呢？”慕云兮不死心的追问。

“没有万一。”

“要是万一呢？”

“有我，不会有万一。”凤千夜语声又坚定了一分。

慕云兮忽的笑起来，笑了半晌，停下，看着他一字一字道，“好，没有万一。”

就算有万一又怎样，他不是还在她身边吗？

“你过来一点。”慕云兮看着凤千夜道。

凤千夜微微侧身，将身子贴上木栏。

慕云兮抬手，将锁着铁链的手从木拦间隙中穿过，将他肩头的一片菜叶拈起，丢到一旁，缓缓抬手抚上他脸上戴着的鬼面面具，眉头微皱，“下次，换一个。”

“嗯？”

“这个太丑。”

“好。”

“凤千夜。”慕云兮的手落下。

“嗯？”

“今生能遇到你，真好。”她的眸子微微泛红。

凤千夜望着她的眸子又深了起来，面具之后的唇动了动，还未开口，忽的，风起。

顷刻间，狂风大作，路旁的树叶哗啦呼啦作响，跟着囚车看热闹的行人被吹得东倒西歪。

“起风了！不会是要下雪吧？”

“难不成慕云兮真的是冤枉的？”

……

在狂风中努力稳住身形的人们开始有些心虚、不安。

“起风了。”慕云兮死死握着栅栏，看向狂风中依旧为她稳稳撑着伞的凤千夜。

不但他挺拔的身姿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甚至连他手中撑着的油纸伞都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若不是他的青丝不断在空中飞舞，慕云兮甚至以为这风绕过了他。

大地微微颤了颤，风停了下来。

厚厚的云朵不知被风从何处吹来，一层层的叠压着，遮蔽了烈日，天阴沉沉的，凉飕飕的。

“真要下雪了？”

“是啊，这天看着就是要下雪，慕云兮是冤枉的。”

围着西市口的人群吵嚷起来，看着囚车停下，看着慕云兮从囚车上下来，每走一步，铁链都哗啦作响。

“不能杀！她是被冤枉的！”

“对，不能杀！”

人群中不知谁起了个头，大家义愤填膺的冲着监斩官叫嚷起来。

监斩官神色阴晴不定，看看缓步走上高台的慕云兮，抬头又望了望不断压低的云层，犹豫不决。

“下雪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人齐刷刷抬头向上看去。

压低的彤云仿若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撕碎，鹅毛般的雪花簌簌而落。

“真的下雪了！”

人们惊诧不已转眸看向高台上站着的慕云兮，她一身月白色的裙裾满是折痕与污迹，手上、脚上还戴着铁链，纤细的身姿却立的笔直，绝色的小脸上波澜不惊，就好似这场飞雪在她的预料之中。

恍惚间，人们猛然记起，时疫爆发的第一日，她也是这般淡定自若的告诉所有人不必惊慌，大夫会为他们每一个看诊，是她让他们按病症分类诊断，是她让济世堂的人撒石灰、煮醋，让他们护住口鼻，以防更多的人感染……

是她，在宫中的内侍来要甘草的时候断然拒绝，是她，在有人开出一斤甘草一两黄金的天价时，毫不迟疑买下大批甘草，是她告诉他们这些甘草分文不取……

是她，从时疫爆发之后，便日夜不分的守在济世堂，井井有条的打理每一件事，安抚着每一个受伤的病人……

若不是她，一场时疫怎么可能只死几个人？

“慕小姐！”有人忽然冲她跪下，“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娘。”

“慕小姐，你是我们一家的大恩人啊！”又有一妇人跪下。

“慕小姐是好人，是菩萨！”又一老汉踉跄着跪下，冲慕云兮连连叩头，“若没有你，我那孙儿怕是早死了。”

“是啊，慕云兮是好人，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慕云兮不能杀！”人群中更多的人叫嚷起来。

“狗官！”有人冲着监斩官怒吼，“你若是敢杀了慕云兮，我们就杀了你！”

“狗官，快放了慕云兮！”

“放了她！放了她！”一浪高过一浪的怒吼冲击着监斩官。

监斩官默默了擦了把额头的冷汗，亦或是融化的雪水，又看了眼慕云兮，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听我说，大家听我说。本官也相信慕小姐是被冤枉的，所以，即刻差人进宫去询问皇上旨意。”

“去，快去啊！”人群中有人高呼，“我愿意为慕小姐请命！”

“我也愿意。”

“来来来，在这签名，”有人扯下一块旌旗。

众人纷拥而上，签上自己的大名，或按上自己的手印。

“你！”监斩官抬手唤来一名侍卫，低语了两句，侍卫飞身从高台上跃下，接过众人递来的万名旗策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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