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樾自从升了府尹之后，比以前忙碌了不少。

等他回到家里，已经是灯火通明了。

他迈进了内室，见夫人何氏正坐在妆台前，手里拿着一个青白玉做的盒子，看起来应该是香料。

他不由地笑了起来，“又去买香了？这就对了嘛！跟你说过好多次了，咱家现在的日子好过了，不用对自己那么苛刻……”

他出身草根，何氏嫁给他过了不少苦日子，但她心性平和，从没有叫过苦。

为此他一直觉得心里有愧。

现在他升任府尹，俸禄翻了一倍不止，已经完全有能力让她过上好日子了，自然不愿意她像之前那样省吃俭用的，舍不得对自己好。

何氏回过了头，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奇异，“不是买的……是常参军的夫人刚刚送过来的。”

张樾皱起了眉头，他有些不悦地开口道：“我叮嘱过你多少次了，你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买，不要收下面人的孝敬……我走到这一步不容易，且得谨慎些呢！”

何氏有些无奈地开口道：“夫君还能不知道我？我是那种贪小便宜的人吗？”

这倒也是。

何氏跟他成亲快二十年了，不管他身处哪个职位，从没有在这个方面出过纰漏。

他看着那个香盒，忍不住有些深思，“那你为什么会收下来呢？”

何氏替他将外面的官袍脱了下来，又替他沏了一杯热茶，这才开口解释道：“下午的时候任氏来了，她说常参军在溧水街

买了两盒荼芜香，诓她说只花了一两银子，她不太相信，但也不认得这种香……正好想起我以前用过，就来麻烦我帮她鉴定一下。”

张樾的眉头微蹙。

买都买了，是不是真的又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还能给退了？

让上峰的夫人帮她鉴定，这理由听起来怎么这么牵强呢？

何氏看了一眼他的神色，继续说道：“我心里也困惑，但碍于面子不好推辞，就接过来闻了一闻，结果我就震惊了，这确实是荼芜香，但比荼芜阁卖的味道还要高上至少两个档次，我就很肯定地告诉任氏，这香肯定不止五百文，光这盒子就不止这个价格。”

张樾渐渐有了兴趣，“那任氏是什么反应？”

“她还能什么反应？”

何氏笑了，“开口就骂常年骗她，说他肯定又乱花钱了不敢告诉她……我就实事求是地劝她，这香品质上等，就算多花钱了也不冤枉，为了开导她，我还说荼芜阁既然出新品了，改天我也要去光顾光顾……结果任氏却告诉我，常年不是在荼芜阁买的。”

荼芜香不是在荼芜阁买的？

那是在哪儿买的？

何氏继续道：“任氏说，常年是在荼芜阁对面一家新开的香料铺子买的，名字叫林记，正好他认识东家，说是寻味居的女店主，他这才进去买的。”

张樾霍然抬头，“是程姑娘开的店铺？”

何氏点了点头，顺便替他总结了一下要点，“寻味居的女店

主程姑娘，在荼芜阁的对面开了一家香料铺子，名字叫做林记，也卖荼芜香，但价格只有荼芜阁的二成半，还额外送礼品。”

张樾在心里消化了一下这些信息，他的面色渐渐凝重起来，“任氏告诉你这些……目的是什么？”

不管程姑娘此举是何用意，按理说跟他们都没什么关系吧？

何氏笑了，“任氏说了，常年离开林记的时候程姑娘叮嘱他，用得好了就帮林记多说几句好话，她又不认识什么贵夫人，因此就把这盒香给我留了下来，让我用得好的话，也替林记美言几句。”

张樾半天才开口道：“倒是个机灵人。”

何氏捂着嘴笑了。

谁说不是呢？

又机灵又周到。

怪不得常年现在很受重用。

张樾又想了一会儿，他看着何氏开口问道：“那夫人打算如何做？”

何氏显然考虑过这个问题了，她想都没想就回答道：“打算明天一早去林记多买几盒香回来……这荼芜香我用着极好，以前一直想给几个交好的夫人送几盒当礼品，无奈实在是有些贵……现在好了，五百文一盒的香咱还买得起，我多买几盒多送出些当人情……夫君说好不好？”

朝臣之间送礼肯定是很惹人注目的，但夫人间送盒价值几百文的香料，那还没有人会放在眼里。

张樾点了点头，“多买些……给你娘家的嫂子弟妹们也送些。”

何家出身也不显，但比他张家要富贵多了

。

他那几个舅兄舅弟也都很争气，有好几个在朝中任职的，他们的夫人……自然也有自己的圈子。

何氏笑着点了点头，她忍不住打趣道：“夫君现在也知道变通了呢！”

要是搁以前，他绝对不会同意自己做这种媚上的举动。

张樾正色道：“这不叫变通……这叫会过日子，有便宜的不买，偏要去买贵的，咱家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吗？”

他知道自己此举有违平时做事的原则。

但说句僭越的，太子殿下的地位牢不可破，他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代帝王，那他提前效忠有什么不对的？

就算陛下知道了，恐怕也不会多说什么。

再一个，他对那位程姑娘的印象真的挺好的。

她的眼神十分纯净，没有丝毫铜臭之气，这在为商的人中来说，真的挺难得的。

不管她想做什么，至少不会是伤天害理的事情，这一点他是能够肯定的。

因此他也愿意顺手帮她一把。

何氏看着自家夫君满脸不自然的神色，知道他这是在故意掩饰自己的情绪。

他终究还是不太习惯这种徇私的事情。

但他最终还是那样做了，那就意味着他心里认为这样做值得。

这样想着，她的思绪忍不住回到了她生辰那晚。

在云梦湖畔，她见到了那对爱人。

男的高大挺拔，女的活泼灵动，两个人站在一起，就像是一副生动的画卷一样。

尤其是那位姑娘，笑得那样张扬明媚，就像一朵初开的花

朵一样，充满了朝气。

这样的人，谁会不乐意帮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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