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璃月只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被人撕扯着，眼眶都被逼红了，她咬牙回了信，让元昊立刻发回去，一面吩咐人：“备车，不，备马！”

行程紧急，轻车简从。

乔璃月带着人星夜赶程，硬生生将原本的路程压缩了一半。

到了落阳谷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两相对峙的局面。

凤无涯虽然吃了功夫上的亏，可他这一身本事不是白学的。

夺了匕首的当天夜里，凤无涯就把人给弄倒了，元卓那会儿不能动弹，直接冲着人有气无力的喊：“小姐常言，您待她如同亲女。我已传书，若她知晓，您以一命换一命，她会如何？”

元卓脑子转得快，跟凤无涯讲：“最好的结果是她与怀王相忘天涯，最坏的结果，便是自裁您坟前谢罪！老先生，您也可怜可怜她吧！”

那些话，让凤无涯的心都被撕扯着，又忍不住骂人：“别说的跟我明天就死了似的，不过一味药，最多折几年寿，死不了！”

凤无涯这边都已经准备好了，他这些年身体算不得很好，本来也没多少年的寿数可活了。

本来，这次之所以跟着乔远策回到京城，为的也是见一见乔璃月就走的。

谁知道小丫头非要他留下，那时候凤无涯就想着，算了，反正他在哪里都一样，就把最后这些年的寿数，都留给徒儿也好。

何况徒儿受了委屈，等到她这边稳定下来，日后能够幸福安稳，届时凤无涯也可以瞑目了。

谁知道徒儿的命这么坎坷，好不溶于寻到一个好人，怎么就是个病秧子呢？

且还是个活不长的病秧子。

凤无涯当年能救乔璃月，如今就能够救赵容与。

不过是一条命，也不会立刻就死了，至少他还可以再撑个三五年呢，到时候乔璃月跟赵容与说不定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届时他再随便寻个借口，只说自己在京城待烦了，要出去游山玩水，小辈儿们也阻拦不了他。

青山绿水的，凤无涯那时候再给自己安排后事，悄无声息的，至少还能再隐瞒几年。

可是凤无涯怎么都没有想到，乔璃月居然会派人过来寻他。

这下，事情不但暴露了，他还不能按着计划进行，这让凤无涯十分着急，跟人说话的时候也气急败坏。

“你既然是乔璃月的人，就应该知道，她这些年过得有多艰难，她如今好不容易寻到一个如意郎君，你就打算让她再次痛失所爱，孤寡一生？”

但这话，元卓半点都没听进去，只是跟人讲：“我只知道，小姐更在乎您，您要是真的因为这件事情死了，那恐怕小姐也活不了了。”

他这会儿也不喊主子了，一口一个自家小姐，特别强调乔璃月还是个女孩子呢，直接戳凤无涯的肺管子。

元卓不能动弹，但是嘴巴特别能说会道，还要问他：“您是她的师父，养她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她的性格吗？”

凤无涯当然知道。

但他没想到，一个元卓居然都能噎到他。

他想了半日，才说：“我也死不了，无非是少活几年，又出不了人命，你不说，她怎么会知道？”

可惜他发现的晚了，元卓已经给乔璃月送了信，他也了解乔璃月，若是看到信之后，乔璃月肯定是会来的。

他得赶在这之前，跟元卓达成一线：“这样，你到时候就告诉她，我什么都没做，这总行吧？”

他跟人讲：“我是大夫，自有分寸，到时候我没事，赵容与也能得救，看你家小姐和和美美的跟人过日子，不好吗？”

元卓就说：“好是好，但前提是您没事儿。”

他当然知道凤无涯之所以豁出去救赵容与，为的就是乔璃月。

可正是因此，乔璃月才更不能接受。

“您待她恩重如山，对她而言，是如师如父，莫说是折损寿数，哪怕只是因此受伤，以后小姐恐怕就不能自处了。”

他看着凤无涯，跟人讲：“您好歹疼疼她吧。”

……

那天的话，说到了凤无涯的心里去了。

当时元卓虽然被控制住了没力气，可凤无涯到底没能下得去手。

就因为那句“您疼疼她吧”。

乔璃月已经知道了，若是他真的为了做药，而让自己受了重伤，乔璃月会怎么做？

凤无涯不敢想。

这个小丫头，从小就是个主意大的，看起来好像是特别好说话的柔软，但是凤无涯却清楚的很，一旦惹到了乔璃月的底线，她是寸步不会让的刚烈性格。

原先本来想着，这样也无妨，总归有家里人护着呢。

可是如今凤无涯却开始害怕了。

如果是他自己做了让乔璃月伤心的事情呢，小丫头到时候恐怕承受不住。

他在寻找两全其美的办法，也在思考着，如何做药之后，能瞒得住乔璃月。

可是还不等凤无涯想出来，乔璃月先到了。

……

她到的时候，先看到了元卓。

然后，在瞧见自家小姐之后，元卓想也不想，直接闪身溜走了。

甚至都没跟乔璃月汇报，直接把火气全都留给凤无涯。

凤无涯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见元卓这个小兔崽子带着人急匆匆的溜了。

他本来在整理草药，看到了乔璃月，下意识露出了点笑容：“天寒地冻的，你来干什么？”

乔璃月看起来狼狈极了。

她赶过去的时候，几乎日夜兼程，别说沐浴了，就连衣服都没换过。

这会儿整个人都带出点狼狈的可怜相，看到凤无涯的时候，想说话，眼睛却先红了下去。

师父没事。

这是她一眼就能确定的。

但乔璃月不放心，她快步走过来，什么话都没说，而是直接抓住了凤无涯的胳膊。

她要给凤无涯诊脉。

意识到她要干什么，凤无涯心里说了一句果然，还真让元卓那个臭小子说中了。

他无奈的让人给自己诊脉，还要带着点调侃的问：“这是干什么，千里迢迢来给我看诊呢？”

乔璃月只道：“您别说话。”

凤无涯：……

他许多年没被小丫头给凶了，眼下瞧着人，不由得叹了口气，到底是任由她给自己诊脉完，才问：“行了？”

乔璃月看着他，脉象平稳，面色也如常，看起来的确没事儿。

但乔璃月还是不敢放心。

她想了下，跟凤无涯说：“师父，冒犯了。”

说话的时候，乔璃月又去抓凤无涯的衣领子。

凤无涯一下就捂住了，带着点喟叹，笑骂：“小丫头，你做什么？”

乔璃月抿着唇，说：“看伤。”

她大概猜到了凤无涯要做什么，所以，心头血也是其中一步。

凤无涯这人的医术有多高，她是清楚的，脉象他可以作假，面色他也可以作假。

可是心头血的伤痕，他暂时是不能作假的。

她得确认过了，才能够放心。

可凤无涯偏要跟她搅和：“看什么伤，我什么事儿都没有，再说了，我一个老头子，你这么扒我的衣服，我倒是不要脸，反正年纪大了。但是你还是小姑娘呢，你也不要脸面的呀？”

他一面说，一面把人往房间里推：“好了好了，赶了这么久的路，你饿不饿，我给你做点东西吃好不好？”

他说话的时候叹气：“我没事儿，真没事儿，你都确认过了。”

乔璃月却不肯走，她执拗的站在原地，听到凤无涯这话，人也不动弹了，也不说话了。

她只拿一双眼睛，盯着凤无涯。

那双眼睛生的漂亮，此刻眼眶通红，里面蓄满了泪珠，分明一句话都没说，却胜过了千言万语。

凤无涯嘴边那点强撑着的笑容，就撑不下去了。

他无声的叹了口气，心说自己这辈子算是拿这个女儿没办法了。

而后，他扒开了一点衣服，给乔璃月看完好的心口。

“想动手的，忍住了。”

有好几次，凤无涯都在想，反正元卓那边已经说了，不如索性直接做了药，等到乔璃月赶过来后，也已经尘埃落定了。

可是他又不敢去赌。

乔璃月看到之后，到底会是什么态度。

现在瞧着她这模样，凤无涯就知道，自己是对的。

幸好他没有对自己下手。

“踏实了？”

乔璃月看着他的心口，伸出一点指尖，感受到了传过来的心跳。

是有力的。

师父没有骗自己。

乔璃月点了点头，往后退了一步。

没等凤无涯反应过来，已经跪在了他的面前。

而后，当着凤无涯的面，抬手打了自己一耳光。

那一耳光格外重，凤无涯正在拢衣服，骤然听到这清脆响亮的一巴掌，人都懵了。

他一把要将人拽起来，声音也带着点怒火：“你做什么！”

乔璃月只是仰头盯着他，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声音里满是哽咽与惶恐：“徒儿不孝，连累师父至此，我该死。”

她不肯起身，说完又伏身下去，给凤无涯磕了一个头。

以头触地，磕在青石板上。

一串泪水落地，氤氲开来。

也让凤无涯红了脸。

“起来。”

他说，要拽着乔璃月起身。

可乔璃月依旧没起来，她再次说了一句：“徒儿给您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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